五年之痒 第8期

时间:2022-09-02 05:15:21

1.

傍晚,米娜用力剁着荠菜冬笋肉泥,准备包馄饨。

从幼儿园接了孩子回家,她像只陀螺穿梭在厨房与客厅,不时提醒3岁的儿子看电视不要凑得太近。

调好馅,米娜刚准备动手包馄饨,突然听到卧室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一看,不好,沿窗的一条天花板在滴水,胀得像泡芙。恐怕是楼上人家的水管爆了,赶紧在地上放了几个盆接着,拿着抹布擦啊擦,上去敲门,没应,然后找物业,好不容易将楼上人家的水管总阀关了。

从楼上下来,米娜脑子一直在盘跟楼上人家的交涉索赔方案。刚出安全楼梯,正好碰见拿着垃圾袋从家里出来的老公沈斌。沈斌皱着眉不满地嘟囔:“我以为到家就能吃上馄饨了,我和孩子都饿坏了,没想到厨房里一塌糊涂。你可真有本事,几个馄饨能把厨房折腾成这样,我收拾都来不及……”

“你说完了吗?我是你请来的保姆吗?”米娜一声低吼,把手里的抹布重重地掷在地上。

厨房的确狼藉,零散的馄饨皮、掉到地上的荠菜叶,还有锅里的水,几乎烧干了,在锅底发出尖锐的突突声。沈斌不吭声了,洗干净手进了厨房,米娜红着眼睛一边包馄饨一边想: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

2.

身为理科宅男,结婚五年,沈斌试图一步步把曾无限活跃的米娜纳入自己规律且沉闷的运转轨道,这样可以确保家庭生活更安全有序。可米娜拼着35年的老命拒绝就范。

曾经不事稼穑的她,对庖厨却有着好悟性。她对内做主妇的态度让沈斌几乎很难抓到把柄,对外职业女性的风采也不减当年。她用顽强的内心力量抗衡着生活齿轮的磨蚀。

刷上睫毛膏,涂好橙色唇彩,电卷棒卷妥头发,米娜总算可以光鲜出门了。她晚上要去参加一个饭局。

饭局之妙不在“饭”而尽在“局”。一个完美的都市饭局,设局人、主客、局精、局托儿、陪客、花瓶……众角色一个都不能少。

婚后,她参加饭局的频率明显减少。理论上只有周末两个夜晚中的一晚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另一晚是雷打不动的二人世界。

饭局的东道主是米娜的某蓝颜,事先早说好的,她这次无论如何得帮衬他。今晚的主客是蓝颜公司的大广告商——某上市公司的常务副总。这个实权派人物热爱文化和风雅,蓝颜请了包括她在内的四五个圈内人帮衬他。

茶聊了半晌,主客到了,众人纷纷站立迎候,米娜一怔,这张脸很是熟悉,原来是田明。

3.

15年前,米娜念大二大三,曾有个短期交往的朋友,比她大7岁,上海男人,那就是田明。

他们是在校园舞会上结识的,他是她的校友,留校当了辅导员。黑漆漆的篮球馆,魂断蓝桥的背景音乐,田明揽着米娜的腰慢慢摆荡时,她似乎闻到了舒适而克制的荷尔蒙的气息。

后来他们约会了。喝茶、逛街、看电影……田明对米娜尚且不坏,基本都是坐出租车来回。可米娜发现,总是在快停车时,他会不耐烦地指挥司机,口中不断地喊“停、停”……如果司机停得慢了,计价器会跳上去一块钱,这时,田明的脸色会很难看。

每每下车后,他会教米娜一个窍门,说:“就是那样一个刹车,方向盘一歪再一歪,就会上去一块钱。”

米娜望望他,一个1.82米的大个子,理科硕士,不是坏人,可就这点度量……这个窍门,他已经对她叮咛过许多遍,他的这些实用智慧和善意,实在是她所不喜的吃相。

所以还未有“实质性”接触,米娜就主动止步了。

再度遇到,已是7年后的事了。

田明成了某大型国企的第六把手副总,主管仓储和物流,米娜也风华正茂、锋芒初露。田明看她的眼神再度缱绻。

几通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电话后,田明要请米娜吃饭,她愉快地答应了。

久别重逢,照例该是由米娜挑饭店,可却是田明指定了吃饭地点。米娜心里纳闷,也不好说什么。那是间烟火气蛮重的饭店,她到时,他早已把菜点齐。米娜一眼看出了田明当日的点菜水准,心下也明白他为何不等她来了再点菜——因为总是需要客气一下让客人随便点。这个“随便”,让他心里抖攉啊!

虽有些小小的不悦,米娜想:认识时间久了,也无所谓,见面聊聊的意义远大于吃。餐后,她从洗手间出来,可能是她比他预料的时间短,出来时她突然看见田明低头在用一叠抵用券买单。他没看到她,那个时刻,她真心尴尬。她转而溜到饭店的观赏鱼缸前站了片刻。

走出饭店,米娜突然提议去附近的五星酒店喝咖啡,她请客。田明欣然同意。

喝咖啡时的气氛有点冷。田明表情似乎有点为难地告诉米娜,自己三年前已经结婚了,妻子是个小学教师,不过两人不想有孩子。

米娜不想接口,因为她觉得他告诉她这些全然没意义。她只想快快喝完咖啡吃完甜点,好拿出她的GUCCI皮夹买单。她不想欠眼前这个男人什么,也不想再见到他。

4.

任何一场宴会都是所有与宴者命运的交汇点,人们围着一桌饭菜团团坐定,以往后的人事际遇及价值观照为赌注重新洗牌发牌。有时人生最大的变局往往发源于一顿饭。

蓝颜是多么会看气氛的人,马上安排米娜毗邻田明而坐。让美女音乐家、美女画家,分坐在田明的对面和斜对面。

这顿饭,米娜是很留意田明的。男人见得多了,也有了一定的鉴赏水平。她发现7年不见,田明虽然有些发福,可品相做派却精进了许多,更沉稳优雅、收放自如了。至少是一餐饭的时间,在他身上较难找出破绽。

几杯酒下肚,米娜和田明自然成了被有分寸的揶揄的对象。在众人逼问下,田明倒了些和米娜的“旧交”出来。米娜想:咦,田明记住的那些她快要忘记的细节,都是温馨、甜美的。她记住的怎么净是他的不堪呢?

这么想着,竟有些感动起来,是自己年轻时太过轻狂刻薄了。于是侧眼去看田明,他的眼神安静而撩拨,米娜的心瞬间荡漾了一下。

这顿饭的时间、气氛被东道主调控得刚刚好,大家也以配合他的姿态纷纷礼敬田明和他的下属。饭局太短促不能尽兴,太冗长则易变寡淡。

饭后话别。米娜家原来离田明家不远,田明说:“米娜和画家坐我的车吧。”

两美女坐上了田明的奔驰车,田明与另两车人再次道谢话别。米娜偷偷拿出镜子照一照,还好,妆还没花。等会儿与田明单独去哪儿再坐一会儿叙旧前,一定记得去一下洗手间补点妆。

拉开车门,田明坐在副驾位子上。他对司机说,先送米娜吧……

米娜愣了一下,心往下沉,嘴上却立即说“谢谢”。她瞬间想起一个江湖真理:如果在饭局中发现了一个可人儿,最理想的状态是她(他)与你斜对面而坐,角度为150度,让目光跨过清蒸越过盐,与她(他)在空中邂逅,遥遥举杯。

美女画家恰恰就在那个角度。

拿出钥匙包,米娜准备开门前,沈斌打开了门。

他说:“听电梯声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老婆,你别换鞋了,我们出去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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