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教育 第10期

在羞愧与后悔中，我突然明白了一点，在如何抚养孩子上永远不要一厢情愿。因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不仅隔代的关系需要调整，就连夫妻之间的利益诉求有时也很难统一。

女儿没出世前，我曾设想，要用最教育的方法来抚养她长大。跌倒了绝不伸手，赖在地上也不伸手，哭声震天也不伸手，一定要让她自己爬起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那就别吃了，把碗拿走，饿了她自然会狼吞虎咽地扒饭；可以玩沙子，也可以在草地上打打滚，但不能没完没了，到规定的时间，该干啥就干啥；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一定得道歉，一定得改过自新，否则就“家法伺候”。

因为我是学教育的，所以在朋友看来，当然懂得教孩子，也知道怎么教孩子。其实并不如此。虽然我的教科书上从不讲尿布、奶嘴和哄孩子，但没办法，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耳光。

孩子小的时候，哇哇大哭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女儿继承了我那不屈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哭声像炸雷一般，音调很高，时不时地还夹杂着一两声尖叫，很快眼泪鼻涕就喷薄而出，煞是可怜。任我高唱《小燕子》，用会打鼓的喜羊羊或抛彩球逗她都不行，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泪海里。孩子的眼泪是情绪的催化剂，女儿一哭，家里人立刻就分成了对立的两派。

孩子妈妈说，哭是孩子的一种表达，哭能提高肺活量，不要一哭就哄着她，长此以往她会把哭当成一种武器。而爷爷奶奶说，怎么能那么狠心，孩子哭都不管，万一哭过去了怎么办。从教育学意义上讲，我必须坚定地站在夫人这边，但这绝不是一个教育问题那么简单，我们住的那个小区楼与楼之间挨得很近，哪家孩子哭甚至摔破一个碗都会引起共振。爷爷奶奶带女儿出门下楼时，有人恍然大悟地对他们说：“这些天有孩子哭闹，原来是你家啊。”

我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所以得赶紧用奶瓶或饼干塞住女儿的嘴。夫人说，还学教育的，就是被你们惯的。

一岁半以后，女儿开始学说话了。早上我出门前，她还腻歪着不肯放我走，一遍又一遍的“爸爸好”“爸爸再见”“爸爸早点回来”。晚上回家，她却风云突变，像遇见魔鬼似的对我直喊：“爸爸不要！”她要赤着脚下地，可前些天才去医院，又是验血又是灌药的，所以我很紧张，于是循循善诱地说：“地上凉，不穿袜子，会冻着的。”

她不听，“袜子不要！”

我说：“你看爸爸也穿着袜子和鞋子。”

她在床上跳脚，“爸爸不要！”

我说：“乔乔是个乖宝宝，穿了袜子和鞋子，爸爸就带你去拿饼干。”

女儿似乎有点心动，但她很快又否定了我的提议，大叫：“饼干不要！”说着就要下地，这时我有点恼了，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于是，女儿又是一顿号啕。听到哭声，夫人赶过来，“有你这样管孩子的吗，袜子不穿就不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完就抱着女儿去客厅拿饼干。

在羞愧与后悔中，我突然明白了一点，在如何抚养孩子上永远不要一厢情愿。因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不仅隔代的关系需要调整，就连夫妻之间的利益诉求有时也很难统一。家庭就像一个磁场紊乱的变形器，有的往前走，有的却在向后退。大人们那些所谓的教育理想需要不断地妥协与修正，才能最终落在孩子身上，有时甚至没出手便已夭折。

我一直在想，要是夫人不干预，受到惩戒的女儿也许会乖乖地穿上袜子，多好的养成教育。可现在，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