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功课二则

一年级的功课

上善若水

儿子回来的时候很沮丧。他垂头丧气进了门，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不肯出来。在外面仔细听，里面有抽泣的声音。我有些担心，又害怕贸然进去会让他尴尬。

一个7岁的孩子，从中国和我一起来到日本，3个月时间就融入日本的生活，在学校表现不错，这是件了不起的事情。我一直暗暗为他感到骄傲，甚至觉得，他比我更像个男子汉，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吃晚饭的时候，儿子走了出来，眼睛有些发红。饭桌上，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我的功课没有及格。”儿子声音低沉得像他的心情。我很震惊，不可能，儿子的功课自从转学后一直很出色，在整个一年级都是位于前列的。

我决定跟儿子一起去领通知书，顺便到学校看看。见到我，他的班主任大岛老师非常高兴，抚摩着儿子的头对我说：“林杰是个非常出色的孩子，学习很努力，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这个说法和儿子跟我所说的似乎天差地别。我问大岛老师：“林杰说自己的功课没有及格，是怎么回事呢?”

大岛笑了笑说：“林先生，林杰没有说错。他的其他功课成绩都很好，但一年级学生最重要的一项功课却没有完成。”

说着，大岛看着林杰，轻轻唱起了一首歌。这首名叫《我要在一年级交50个朋友》的儿歌我听过，在日本，每个孩子转学或入校的时候都要学习演唱的。大岛认真地唱完后，对我说道：“林先生，我们一年级学生最重要也是最需要完成的功课就是学会交朋友，在学校完成结交50个朋友的任务才算合格。”

我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回去后，一边叮嘱儿子要在二年级时完成这个任务，一边在公司里对中国同事抱怨日本学校的这个制度。可是，一位来日本15年的上司却拍拍我的肩膀说：“你错了，其实这个功课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你在儿时就学会了交朋友，拥有了结交朋友的能力，那么随着长大成人，你的朋友会越来越多。这些儿时的朋友长大后不可能都在一个领域发展，于是，你就拥有了一个资源丰富的人脉圈。”说到这里，上司叹口气说：“就算放下我刚刚说的那种长远打算不提，你想一下，在来日本之前，你的儿子每天放学后会做些什么?无非是写作业，看电视，或者一个人玩儿游戏。而现在呢，我估计每天都会有人找他一起出去玩耍。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现在比以前快乐得多。这就是友情的力量，起码能让他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上司的话让我想了很久。日本人确实有一种本领，那就是在和你认识或者需要合作后，能很快走进你的内心世界，让你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是值得的。而在国内，想和一个陌生人产生这种情感却很难。

都说现在是讲求个性的年代，都说真正的英雄寂寞且孤单。但是我想，也许对于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来说，人生中都没有完成这项一年级的功课。

九十八个笑脸

诗　秀

四年前，我的婚姻画上了休止符，由我独自抚养儿子。一转眼，儿子上小学了，可我是工薪一族，忙碌一天后，往往疲累至极，没心思多照顾他，加上离婚的阴影，更使我没一天心情好。

而了解儿子在校时的情况，我仅仅通过他的作业本。儿子的老师很细心，每天都在孩子的作业本上描述孩子在校的生活，如孩子表现特别好时，就在本子上盖个笑脸章；如果捉弄女生、上课讲话，就会盖个哭脸章。

每天下班回家，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儿子的作业本上有多少个哭脸章。只要一看到哭脸章，我就会无名火起，尤其当看到他因捉弄女生而被盖哭脸章时，我的怒气更是无法自制，大骂他：“真像你那个花心爸爸，一天到晚逗女生!”

这个时候，儿子总是强忍住眼泪，不知妈妈哪儿来这么大的火。

有一天，我又看到了作业本上的哭脸章，正要嚷他，忽听儿子说：“妈妈，我们来算一下，这学期我一共得了多少个笑脸章好不好?”说着，他稚嫩的小手就伴随着甜亮的声音一声声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

儿子的脸上满是笑，他数完了本周的，又数上一周的、上个月的。看着他兴奋的笑脸，突然间，我想起他的种种可爱来。记得有一个下雨天，我骑摩托车带他去银行办事，让他在车上等。我办好事出来，看见他整个人趴在车座上，便毫不思索地一巴掌拍过去，骂他：“坐要有坐相，趴着像什么啊?”哪知他却无视我的怒气，天真地说：“妈妈，你看我多聪明，这样趴着，座位就不会被雨淋到，你坐上来屁股就不会湿了呀。”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只是，那份感动终让我在忙碌中深埋进了心底，几乎忘怀。

“98个，98个哪!妈妈，我这学期得了98个笑脸耶!”数完了，儿子兴奋地嚷道。看到他的天真劲儿，辛酸塞满了我的心田。我想，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妈妈，为什么每次出现在我眼中的，总是他得到的哭脸呢?

心痛中，我拿起了笔，在儿子的功课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笑脸下，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儿子笑了，亲了亲我，说：“妈妈，终于得到你的笑脸了，妈妈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