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悠悠,人也悠悠

得知吴老师去世的不幸消息是在我回到故乡的第二天。那天，父亲的语气异常深沉。我知道，这并不只是因为吴老师生前与父亲曾有过深交，更重要的，他还是我的启蒙之师。

依稀记得入学的那一天，我所见到的吴老师，身穿一套蓝色的粗布衣服，双手长满老茧。虽年届而立，脸上却写满风霜。听父亲说，吴老师上有古稀老母，下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加上妻子又体弱多病，全家生活仅仗那每月不足三十元的微薄收入，以及家中仅有的那点田地。因此，每天放学后，他都必须赶到田间帮助妻子料理农活。虽然生活压力很大，老师却从未有过抱怨，他越加投入自己的工作中。尤其是他善于抓住一些细节对我们进行品德教育。记得那是一堂识字课，老师教我们读写的语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许是出于年幼的好奇和无知吧，课后，我和同桌不约而同地将这句语录工工整整地抄在了自己作业本的封面上，且又有意地将其中的“上”改成了“下”。第二天，老师严肃地说：“我们班上竟然有同学不想好好学习，还要天天向下！同学们，父母为了供我们上学，每天起早摸黑、省吃俭用。有的为了准备学费，连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稻谷也挑到街上卖了。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学校能好好学习，每天都取得进步，而我们却要天天向下。同学们，当他们看到作业本上的‘天天向下’时，会多么伤心啊……”我低着头，听着老师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只觉得脸上火辣火辣的，而作业本上那个用红笔改过的大大的“上”，顷刻之间也变得那么耀眼、夺目……时至今日，那个红红的“上”仍时常闪现于我的眼前，以至永志不忘。

在课堂，吴老师教我们文化知识和做人道理；在课外，吴老师又是我们艺术的领路者，是他让我们在人生道路上第一次感受到艺术殿堂的神奇和奥妙。吴老师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不仅拉得一手二胡，还唱得一口地道的京剧。记得有一回，镇上要搞一个文艺会演。为了排练好我和一个女生合作参演的京剧《红灯记》选段，他放弃了田间的农活，每天放学在教室一句一句反复教唱。歌词唱熟了，他又开始教我们表演的动作及表情，手把着手，一个又一个。最后，再让我们随着他的二胡节奏一遍遍的反复跟唱，直到他满意。为了这次会演，吴老师不知拉断了几根弦，又流了多少汗。节目获得了与会领导的一致好评，吴老师也因此让同行们刮目相看。

岁月匆匆，人也匆匆。天也悠悠，人也悠悠。先生已经作古了，但先生的那种淡泊的情致和严谨的作风却已永久植根于一个又一个后学者的心中。

（作者单位：广州市第六十五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