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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13日周日晚7点钟,武汉市江汉区民权街派出所会议室。窗外寒风凛冽,室内暖意融融。一个小姑娘在排练舞蹈,旁边坐着一名头发略白的警察,他时而指点小姑娘时而给她掌声。小姑娘名叫思思,警察名叫孙宗群,她叫他爸爸。
时间回到2004年,孙宗群抓获了杀人犯――思思的爸爸胡瑞,从此思思成了没有爸爸的苦孩儿,她的额头上有了“死囚犯女儿”的“刺青”,她破罐子破摔成了一个人见人厌的坏女孩。思思将自己所有的不幸归结到孙宗群的身上。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两人关系的改变,源于警察与死囚之间的约定……
曾经,她仇恨名叫“警察”的人
“很久以前,我也生活在一个健康的家庭,记忆中那里很幸福,直到那一次,说是爸爸犯了法,警察来把爸爸带走了。那段时间,总是不断有警察来家里,总是向我和妈妈问爸爸的情况,从那时起,我便很讨厌这样一类人,那就是警察。”
――节选自思思日记
2004年1月23日,对年仅9岁的小思思来说,是一个噩梦。
自从妈妈牛丽与爸爸胡瑞离婚后,小思思常在梦中呼喊妈妈。这天,牛丽带着其男友前来看望她,思思格外高兴,蹦蹦跳跳随妈妈一同到餐馆吃了晚饭。
送思思回到家门口时,牛丽男友递给思思200元压岁钱。此时,巧遇胡瑞从家中出门。胡瑞怒骂牛丽:“你在外玩得快活,跑来打扰我们父女,快给老子滚远点!”牛丽说:“大过年的,我不想和你争吵!”胡瑞顿时火冒三丈,转身操起菜刀,追至小巷口将牛丽男友大腿刺成重伤,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胡瑞见闯出大祸,当即逃跑。牛丽和邻居拦乘一的士,将男友送至医院及时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随后,警方通缉胡瑞。
2004年1月26日晚9时许,胡瑞趁着夜色,悄悄溜至黄陂街其好友祥子家附近。过了一会,祥子和姐姐收摊回家,胡瑞突然从黑暗处冒出,拦住祥子借钱逃难。祥子已知胡瑞犯了重案,推辞手中无钱。胡瑞借钱无望,便指责祥子不够哥们义气,祥子不理不睬。胡瑞一气之下,抽出袖中尖刀,将祥子刺倒在地。祥子姐姐慌忙冲上前拦阻胡瑞,被他刺中,当即身亡。祥子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而死。
2004年1月31日晚11点钟,江汉区民权街片警孙宗群到民生社区走访,竟意外在一家餐馆看到胡瑞在狼吞虎咽地吃饭,便迅速扑上去将其抓获。
被孙宗群抓获,胡瑞却甘愿伏法。因为孙宗群对胡瑞一直有恩……
已过不惑之年的孙宗群,一米八的个子,1983年进入武汉市公安局刑侦局当刑警,1992年调入江汉区民权街当了一名片警。1995年,孙宗群被安排管辖民生社区后,就认识了社区居民胡瑞。
一次,胡瑞在外赌博输钱,他找弟弟借钱赶本,弟弟婉拒,胡瑞持刀将小弟刺伤被判刑一年。胡瑞出狱后,孙宗群四处奔走,帮其联系工作。因胡瑞性情暴躁,没干几天便和单位矛盾激化,丢了“饭碗”。孙宗群又托人说情,帮胡瑞办理摊位证件,在黄陂街小学附近支了个水果摊点,维持一家生计。
平时,胡瑞动辄因为一句话和一点小事,把妻子牛丽打得死去活来,每次孙宗群总是苦口婆心劝解小两口。2002年的一天,胡瑞赌博输钱回家,牛丽数落其几句,他操起板凳狠狠地将牛丽砸昏。孙宗群正巧路过其家门,马上将牛丽送往医院抢救。
牛丽伤好出院,坚决与胡瑞离了婚,小思思判给胡瑞抚养。胡瑞好吃懒做,父女二人时常无米下锅。孙宗群不时掏钱买米、买油,送到胡瑞家中。
令孙宗群痛心的是,胡瑞改变不了他那火爆的脾气,他曾无数次跟他谈心,让他为孩子考虑,改变坏脾气,可他只是嘴里应付,这不,又惹出了两条命案。
虽然胡瑞不恨孙宗群,但年幼的思思根本不买孙宗群的账。“明明是他把爸爸抓走的,他还到跑到家里问这问那,我觉得他是在装。”思思那时觉得孙宗群很“假”,而且将自己对警察的仇恨写进了日记,封存在心里。
数月后,胡瑞被判死刑。临刑前,孙宗群拎着水果、香烟以亲属身份去看望胡瑞。
看见孙宗群来了,胡瑞扑通一下跪地拜谢,孙宗群急忙上前拉起了他。胡瑞拉着孙宗群的手不放,吞吞吐吐发出心语:“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思思……”孙宗群明白,他这是在托孤。
孙宗群答应了他:“只要你在天堂重新做人,思思的事你就不用牵挂了!”
一个片警救孤在行动
“有一个警察叔叔,逢年过节就来我家看我,他对我的好,我没放在心上,我知道这是扭曲的思想。”
――节选自思思日记
父亲落网后,有同学骂思思是杀人犯的女儿、没爹娘的孩子。一段时间,原本活泼开朗的思思变得不爱说话,也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成绩像坐滑车般一落千丈。思思破罐子破摔,学会了上网,并开始逃课,彻底成了人见人厌的坏孩子。
思思的突变,可把孙宗群急坏了,他想走近思思的生活中,去帮助她,没想到引得思思变本加厉的逃课。孙宗群知道,思思这是逆反心理在作祟。思来想去,孙宗群决定目前能帮助思思的只有她的母亲牛丽了。
可胡瑞犯案后,牛丽以护理受伤的男友为由,拒绝照料小思思。随后,孙宗群数次赶往牛丽的老家湖北黄冈,苦苦相劝。时过半年,牛丽被他的真情打动,含泪倒出内心苦衷。她说,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血肉,无时无刻不挂记着,但自己是被胡瑞棒打出门的,他犯案也是由她的男友引发,胡家还能接纳她吗?即便胡家接纳了她,但她是农村户口,又无工作,日子怎么过下去呢?
孙宗群说:“只要你回去照顾好思思,一切后顾之忧,我们想法帮你解决!”
为动员胡家几兄弟重新接纳牛丽搬回家中,孙宗群费尽了口舌。他分头找到几兄弟谈心,开始,他们均一口回绝。孙宗群动之以情地说,你们要看在小思思的份上,让牛丽带着思思安心生活。反复劝说下,胡家几兄弟才勉强同意。
接下来,孙宗群又帮牛丽联系了一家超市工作,每月工资800元,并帮思思办了低保。母女两人很快恢复了生活的平静,快快乐乐地生活着。
2006年7月,牛丽接到孙宗群的电话,要她到社区警务室来一趟。牛丽赶来后,孙宗群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申办户口的具体事项。牛丽这才知道,孙宗群正在向有关部门反映,争取特事特办,解决牛丽的户口问题。
不久,孙宗群便将牛丽的武汉户口送到她手中。牛丽接过户口簿时,感动得直掉泪水。
随着思思逐渐长大逐渐懂事,当她看到孙宗群为她家忙上忙下,她心头对孙宗群的恨意也逐渐消散。
见思思开始接纳了自己,孙宗群也趁热打铁加深感情。他多次到学校与老师沟通思思的学习成绩,同时,利用每周4个值班时间,把思思请到社区警务室,同她玩游戏,辅导她做作业。派出所集体旅游,他也把思思带上。分局组织的春晚活动,孙又以女儿的身份给思思报名,忙活着给思思请舞蹈老师辅导,帮她化妆,录制舞曲。
不知不觉间,思思感受到了父爱般的鼓励,性格又开朗起来,唱歌跳舞、琴棋书画样样都喜欢。
2008年6月10日,孙宗群给牛丽打电话,要她下班后带着思思到民众乐园吃饭。“你这么忙,为何请我们母女吃饭?”“你忘了,今天是思思的生日!”
生日宴上,一曲祝你生日快乐,让小思思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随后,孙宗群又掏出200元,买了生日礼物送给小思思。
就这样,孙宗群的关爱,渐渐驱散了思思心中的阴影。
坚冰在融化,仇恨在化解
“就这样年复一年,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这位叔叔还是雷打不动地(不定期)来看我,我真的开始感动了,直到那一次,我和妈妈搬到外地,没想到叔叔大老远地来看我,我只想说,原来‘您一直都在’。”
――节选自思思日记
慢慢地,在思思的心里,孙宗群这个警察变得非常可靠,甚至一些时候,妈妈的话思思不愿听,可孙宗群的话,思思一定听。
2008年,因思思初一下学期成绩有些波动,牛丽找到孙宗群商量,想把思思转到黄冈读书。黄冈教学质量好,管理也较严格,孙宗群支持转学。但思思死活不肯,害怕新环境,害怕同学都不认识,与妈妈在家闹起别扭,后来还是“警察爸爸”上门,跟思思聊天,并承诺一定会去黄冈看她,思思才同意转学了。
为了鼓励思思去黄冈后好好学习,孙宗群特地给思思买来一部学习机,并送给她800元钱。
可当牛丽和思思回到黄冈后才发现,原来转学并没那么容易。因为思思的成绩一般,一些学校不愿接收她,借读要交一大笔借读费。就当母女俩一筹莫展时,孙宗群来看她们了。
原来思思离开武汉后,孙宗群一直担心她们娘俩。2008年8月22日,孙宗群赶到黄冈看思思,听说转学遇到困难,孙宗群亲自找到黄冈某中学的杨校长。杨校长听说了孙宗群和思思的故事后,十分感动,当即同意思思入学,并减免了借读费。随后,孙宗群又通过单位找到武商量贩总店的负责人,协调让牛丽进入该超市在黄冈所设的分店工作。
本来是来黄冈看思思的,可孙宗群却跑前跑后,忙着安排母女俩的生活,这让思思很感动。她内心尘封的坚冰,彻底融化了。就在孙宗群准备离开黄冈时,思思抱住了他,一句“爸爸”到了嘴边,却没有喊出来。
“爸爸”照亮了回家的路
“您终于出来了,看着您受伤的样子,还对着我微笑,那是用了多大力气才能挤出来的一个笑脸啊。您还问我学习如何,想不到这个时候,您居然第一关心的还是我。”
――节选自思思日记
2009年春节刚过,思思给妈妈留下纸条:“女儿不打招呼而别,请你不要挂念。”原来,牛丽过激言语刺伤了思思,她选择了离家出走。孙宗群一听思思当“逃兵”来了武汉,立即和妻子一同寻找。
孙宗群和妻子找遍了半个汉口城,才知道思思在其叔叔家,两人立刻赶了过去。当晚,孙宗群担心思思偷偷溜走,便与爱人冒着风雨在小巷口守了4个小时,每隔15分钟,便搭人梯让爱人蹲在他肩上透过窗户悄悄观察,直到思思熟睡了,他们才离开。
天刚亮,孙宗群便将思思接到派出所,安排民警陪她。等思思情绪稳定后,孙宗群才找她谈话。
孙宗群沉着脸说,“限你两天自己返回黄冈,只要你咬紧牙关坚持在黄冈读完初二,我保证将你接回武汉完成中考备战冲刺。”
有了孙宗群的承诺,思思果然安心在黄冈读完初二,2009年8月30日,孙宗群带着思思来到武汉的中学报到。
2009年9月,参与国庆安保工作的孙宗群出了车祸。当思思得知此事后吓了一跳,她和妈妈牛丽赶到医院时,孙宗群还在手术室内没出来。
这次车祸,孙宗群锁骨、肋骨多处骨折,动手术时,由于麻药对孙宗群无效,孙宗群完全是凭着意志撑过了整台手术。
出了手术室,孙宗群的病号服已完全被汗湿了,那真是钻心的疼啊。可当他看到思思守在门外,赶忙打起精神,因为他不能让思思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孙宗群忍着疼,自己从手术担架上爬起来走到病床上去。可即使这样,思思还是看出孙宗群的痛苦,因为床单全部都被汗湿了。
看到思思为自己担心,孙宗群强打起精神开玩笑说:“丫头,最近没逃学吧?我可是每天都跟你老师打电话的,你瞒不住我的。”孙宗群在病床上还惦记着思思。
想起6年来孙宗群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思思再也忍不住了,她流着眼泪,扑在孙宗群的床前,说出那句她一直没说的话:“爸爸,我爱您!”
那一声爸爸,令孙宗群顿时泪雨纷飞,他颤抖着嘴唇想答应一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如今,孙宗群已康复,思思也在备战2010年6月的中考。孙宗群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接思思放学,陪着思思做作业。周末,孙宗群还将思思带到民权街派出所排练舞蹈。一是让思思在繁重的学业中抽出身来放松,二是想让思思以家属的名义参加江汉公安分局一年一度的警察春节联欢晚会。
练完舞蹈,已是晚上9点多钟,孙宗群和思思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大雪在他们脚下融化,他们用温暖“点亮”了回家的路……■
(除孙宗群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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