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资本建筑

查尔斯·詹克斯（CharlesJencks）是英国著名建筑师、理论家和历史学家，虽然Normad大叔（注1）认为他在西方仅仅是一个三流学者，也正如王受之在《世界现代建筑史》中所言：“出身于文学背景的詹克斯，虽然是后现代建筑理论和评论界的领袖人物，但由于它的文学性和文学批评性思维，他的文章通常艰涩难懂，新闻性强于学术性。”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在建筑评论方面确实有相当大的影响和一定的造诣。他对当代建筑现象的评论虽因出于新闻性的需要多浮夸之词，但往往切中肯綮，对我们有着相当的借鉴意义。

查尔斯·詹克斯出版了一系列的建筑理论著作，如《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今日建筑》（ArchitectureToday）、《后现代主义建筑语言》（TheLanguageofPost-modernArchitecture）等。但其成名毫无疑问始于他把1972年7月15日下午3点32分美国圣露易市炸毁的由著名的日本现代主义建筑师山崎实（亦即亚马萨奇）设计的典型的现代主义住宅区这一时间，作为现代主义建筑的死亡时刻。并在其《后现代主义建筑语言》一书中对后现代主义建筑理论进行了系统地论述，使“后现代主义”一词开始广为流传。

本文作为作者对最新建筑现象的评论，延续了作者艰深晦涩的一贯风格，看起来确实相当吃力，翻译和理解的不对之处，请老师多多批评斧正。

文章的结构很清晰，共分为五个部分，即：前言部分、开放社会的相对论、必要性和抉择、宇宙发生说（物理学中解释宇宙是如何开始和形成的学说）、交叉编码（cross-coding）和宇称（即宇称不守恒，物理学概念，杨振宁因在这方面的研究而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在前言部分，作者首先对题目做了一个简单的阐释：“当代图像学（注2）必须从多重符码、对其它符码和品味的包含和争论的选择以及建立自我开始。”并认为“当代的图像学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加物或者一种额外的风格，而是一种不可回避的产物。因此，我们也可能将它的一部分变成有意的选择而非痛苦的忍受。”作者认为，在这个全球文化的多元化的时代，没有哪一个单一的图像是充分的。现代主义者对这种多元化的回应，包含了一种对一元化文化的怀旧之情，而这种情感在今天看来存在相当程度的局限性。然后查尔斯·詹克斯还对什么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意义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是生态学的原则，自然的延续，建筑历史，都市一致性还是商业？抑或是耶鲁大学的扎哈·哈迪德（Zaha.Hadid）和里昂·克里尔（Leon.Krier）的两个研究方向？

在“开放社会的相对论”部分，作者认为传统社会建筑固有的等级制度已经被打破，经济取代宗教成为新的信仰和社会评价标准。“开放社会不再像传统社会那样，在都市经济或者社会价值观方面呈现出一致性。正如Arthur.Danto所言，在这个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艺术品的时代，等级制度的艺术类型不再适用，建筑也一样。在这个间接呈现的世界，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成为偶像和标志。……商业价值和对差异的不知羞耻的追求已经轻易的成为全球统一的价值观。”詹克斯还举了普拉达（注3）的例子来说明在这个经济和资本拥有话语权的时代，商业可能比宗教更重要：普拉达在纽约花费4000万美元建造一个库哈斯式的建筑，在东京花费8700万美元建造一个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式的标志性建筑。而在以前，这种情形只会在博物馆、教堂之类建筑设计中出现。作为对盲目保守主义的讽刺，詹克斯引用了大文学家奥斯卡·瓦尔德（Oscar.Wilde）的话：“愤世嫉俗者是一种知道任何事物价钱却不知道其价值的人。”（注4）此外，对很多人而言，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他们并不清楚价钱和价值的区别。

同时，人们对标志性建筑的过度而盲目的追求也导致了当代城市景象的混乱，以及像文艺复兴时期及以前城市的一致性和延续性的缺失。“标志性建筑作为一种以其标志性而最为受人关注的类型，现在已经成为当代建筑类型中最多的一种。……他们需要一个标志，而不考虑‘图像性’的微弱概念或者他们因此而付出的过渡投资，也不考虑像爵士乐般喧闹的建筑是否会真的成为符号象征。最终的结果是非理性、没有内涵的图像。”作者认为，根据商业社会信奉的观点：“差异本身会导致差异”，我们可以预期都市景象会呈现出更为严重的复杂性以及随之而来的不一致性的状态。建筑类型会迅速增加并为争取人们的注意而各自为主，使城市面貌缺乏连贯性和整体性。

在这部分的末尾，詹克斯批驳了目前英国评论界希望限制并规范出现的建筑类型以期产生更多有效、有创造性的符号象征的做法，认为标志性建筑有重要的特征，“它总是一种新的习俗的标志，一种不可思议的象征，它包含了多种有意的和无意的隐喻。患妄想狂的混合物使建筑物成为国际意识的潮流。”

在“必要性和抉择”部分，作者通过土耳其安卡拉破坏原生态和国际鱼类资源萎缩这两个例子痛斥商业对自然的破坏：“我们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我们改变了它的性质；我们如此大的程度上再造并扰乱了自然，以至于文化-自然现在变成了一个明显的混血儿。……还有什么比制造旷野还要讽刺和混乱的呢？”詹克斯呼吁人类对生态和可持续的关注：“提高绿色建筑和生物科技的重要性；提高耶鲁大学关于生态建筑讨论会的重要性；增强最近对生物形态学的兴趣；……”

在“宇宙发生说”部分，作者提出并且阐明了“零自然”（注5）和“第五自然”（注6）两个概念，然后强调了“宇宙发生说”的意义：“它是艺术和建筑的最终指示物。这可能意味着宇宙发生说可能原有的曾经并依然主宰着我们文化的历史叙述——神话、宗教和创世纪这些解释我们从哪儿来以及我们是什么的学说。”认为建筑和设计语言可能基于这些理论来进行发展。

在“交叉编码和宇称”部分，詹克斯批判了希腊人和存在主义者在自然基础上建立寺庙等史诗般的思想，认为建筑图像的产生是多重因素作用的结果，包括生态学和生物形态学、建筑根源的历史及地形情况这两种基本符码。

作者对目前建筑学在这方面的发展较为欣慰：“一些最近的标志性建筑懂得了这种二元性。”并列举了诺曼。福斯特的德国国会大厦和柯里亚以及矶崎新的例子来说明他们设计的多元化性。在这里，詹克斯尤其强调了艾森曼的研究成果：“艾森曼多年来一直交叉编码他的语形学上的图形和那些来自DNA研究、激变理论、布尔数学体系的代数学、神经学的研究和液晶体等的研究，来命名它的混血儿般的创造。”并以艾森曼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城的设计来作详细的说明，在这个设计中，艾森曼使用了四种代码：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城（西班牙的圣地，也就是耶稣十二门徒之一的雅各的葬身之处）的中世纪的城市设计，贝壳状外形（一个传统的朝圣符号），一个笛卡尔的格网以及现有山脉的形态学。并在计算机的帮助下，通过一种法则去呈现并拼合这所有的因素。最终合力形成的形态就是对原有生态的一定程度的尊重，这种交叉编码比原来单纯的依赖自然条件更有说服力。

在古希腊和文艺复兴早期，建筑的人文主义教条宣称：“人是一切事物的量度”，并且建筑的尺度和隐喻都是真实的以人类为中心的。在其他的时间，上帝是指示物，而对现代主义而言，则是产品和技术。现在，一些生态学家则认为自然将是最终的量度。

在西方，宗教已经被抛之脑后，他们正处于后基督教主义的时代。实际上，全球化时代的西方现在正处于另一个转型时期，自然和宇宙发生说已经部分取代了宗教和现代主义建立的观念基础。当今，全球资本主义对建造标志性建筑的狂热冲动至少在目前是无法阻挡的，那么建筑师需要去思索他它们符号象征后面的内容。詹克斯认为最好的一种策略可能是在一些设计方案中已经初露端倪的交叉编码，这种在人类和演进的自然之间的平衡以及在它们之间持续的对话。

“（现代建筑史记录了）自人文主义时代以来所形成的建筑专业特点不断丧失的历程…建筑学面临着新的问题：建筑语言怎样才能变成一种经济价值的手段？什么样的思维方式才适应实际生产结构的需要？”

——MANFREDOTAFURI“（建筑）越是狂妄自大、不知羞耻，人们就越喜爱；越过分，大众就越欣赏。”

——引自REMKOOLHAAS《癫狂纽约》

确实，正如詹克斯所言，“西方现在正处于另一个转型时期”。其实不仅仅是西方，世界的大部分地区都在经历这种转型的阵痛。不同于古典主义时期和工业文明时期，在这个商品和消费的时代，诸如网络对社会形态的影响、新时代生活方式的变革、建筑不得不进行革命的必要性、对城市发展速度的思考、资本财富在城市进程中作用的再认识等等无论是建筑界还是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和转折点。对建筑学而言，主要问题回转到两个方面：一方面，工业、城市的发展带来的巨大环境和能源问题，亟需生态学的介入和作用力，无论是社会学领域还是建筑学领域；另一方面，图像、符号开始逐步成为人们消费的主体，而承载它们的物质实体本身则沦为了附属产品，人们开始逐步习惯于通过图像定义现实，使外观优于现实的存在。符号象征的泛滥，原则的缺失需求建筑学语言新的自治。

对于第一个方面的问题，建筑界已经作了相当长时间的讨论、研究和实践，认识已经较为一致。因此，这里也就不再赘述。下面我将把问题的焦点落在第二个方面。

2000年，库哈斯获得普利策建筑奖，他在授奖仪式上说：“我们仍沉浸在沙浆的死海中。如果我们不能将我们自身从‘永恒’中解放出来，转而思考更急迫、更当下的新问题，建筑学不会持续到2050年。”这种末世论不是灭亡论，而是指传统建筑学理论的解体与消亡。

比如，库哈斯的广普城市（GenericCity）的思想。他认为今天城市变化的真正力量在于资本流动，而非职业设计。建筑师表面上拥有“创造这个世界”的权力，而事实上“为了将其构想付诸实施又必须引起业主的兴趣”，这种矛盾作用让他将建筑称为“全能和无能的混合物”。

如果说在资本积累与扩张的初期，建筑师们的理想与社会生产要求间的契合，使得建筑的经济性概念还没有完全脱离实用性基本原则的话，当社会生产发展到新阶段——消费主义时期，当节俭的经济意识不再符合商品经济发展的需要时，由建筑作为商业需求与利润追逐的工具而导致的建筑经济性含义的异化变得日益明显。

“形象即商品”使得现代的消费文化成为一种无深度的文化，人们通过消费表象，获取各种情感体验，影像、符号的价值在某种程度上取代了商品的使用价值，这使得当代的消费主要成为意义的消费。消解历史本体，把历史从人类记忆的深处放逐出去，使其满足大众感官的直觉需要与娱乐性满足；消解现实世界，建立一种基于高科技传媒的“仿真”文化和“虚拟生存”状态；重建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感官的快乐成为文化的唯一功能，它们成为消费时代文化的三大特征。

建筑的消费主义转向是逐步完成的，它首先开始于最早感受这种变化的场所——购物中心。由于当代的购物行为不再仅仅是一种为追求最大效用的经济交易行为，它更像是一种闲暇时间的消遣活动，购物中心的形象设计因而也日益夸张地显示排场宏大、奢侈浮华。由购物中心开始，观演、机场、车站等功能空间陆续演变成了一种体验，人们来到这里，即使没有明确的消费目的，也愿意在装修的美轮美奂的消费环境中休闲漫步，文化与商业的结合形成了现代公共场所特有的气氛。

库哈斯（RemKoohaas）认为首先应摒弃建筑师的传统形式主义观念，建筑不仅要寻找物理性的存在，更要定位自身在社会经济中的存在。在消费时代，由于城市形态已经完全由经济和资本决定，当代建筑师的实践自觉地反映这种现实。

我们姑且不去评论库哈斯这些激进主张的正误，至少他揭示了当代建筑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即作为推动消费的工具，传统的基于成本的建筑经济效益原则已经彻底让位于建筑的符号价值，它所带来的是建筑变得日益“癫狂”。《疯狂的纽约》一书指出：“即使建筑最轻浮的分支所表现出的永久性与大都会的不稳定性都是不相容的”，而曼哈顿通过“外表与行为的分离”解决了这个矛盾，“它保留了建筑完整性的幻想，但实际上却对大都会的要求做了彻底的投降。”

如何应对这种过度的符号化和建筑表芯出来多元性，建筑师做了很多不同方向的努力，比如文中提到的诺曼。福斯特、查尔斯。柯里亚、矶崎新等。然而詹克斯认为在这其中，艾森曼的交叉编码（注7）是最为理想、可信的一种与自然和社会对话的方式。《EL》杂志在106-107期以及85期都曾对西班牙建筑师在这方面的努力和尝试做过相当多的报道，我们在上学期的概念设计中，也在城市设计对符码进行了简单的常识和努力。虽然在目前，其理论根基还并不成熟，但我相信，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认识的进步，交叉编码虽然可能不会像现代主义那样几乎一统天下，但至少是我们对待传统、自然等多重因素的一种对话和姿态。

在此，我再次重复詹克斯对交叉编码的评论作结：“当代图像学必须从多重符码、对其它符码和品味的包含和争论的选择以及建立自我开始。此外，对在文化多样性中形成的当代敏感性而言，交叉编码更有吸引力，它看起来比单一主题的建筑更为真实。”

注释：

注1.Normad大叔，即新南威尔士大学的冯仕达教授.

注2.关于Iconography和Iconology的翻译以及区别，我曾经在网上和很多人作过专门的交流，也比对过各种字典的翻译，然而因为这两个词在各种场合意义多变，所以始终众说纷纭，难有定论。有译为符号表象与符号意象，艺术肖像解读学和艺术肖像学，象征手法和象征美学，图像学和图像解读术等等。总之，Iconography一是对一种美术和文化现象的指称，二是对研究这种现象的学术的指称。故我倾向于译为“图像学”。另外，关于Iconography和Iconology二者之间的区别，此处引用LastHermit的观点以作说明：IwonderwhethertoattempttoexplaintoLaurathedifferencebetweeniconographyandiconology.Iconography，Icouldtellher，informsusthatawornsofaandavehicleheldtogetherwithtwinerepresentpoverty.Iconographyteachesusthattheplainiconographyhastobereadinconjuctionwithawiderconceptionofstyleandartisticintention——thatitsrealmeaningistheoppositeofwhatitappearstobe.

注3.普拉达，即Prada，一个很有名的意大利品牌。

注4.Oscar.Wilde的话，此处根据詹克斯文章转译，因为时间原因，没有查找原文，用词可能会有细微误差。

注5.原文：“最基本的，自然依赖和显现的完整体系，即宇宙或者所谓的零自然。”

注6.原文：“我们不得不增加所谓的一个‘第五自然’——我们的垃圾、污染和都市基础设施的影响——这些，都是经济的副产品。这些在习惯性的场景中形成了自然的一种形式；它们发生的很自然，作为我们基本意图的次要的产物，并且像排汗或者亚当。斯密的隐藏之手一样，存在于我们的控制之外。”

注7.有关交叉编码的内容详见《世界建筑》2004/1或其作品集。

参考书目：

1、《后现代建筑语言》，（英）查尔斯。詹克斯著，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6；

2、“TowardanIconographyofthePresent”，CharlesJencks；

3、《世界现代建筑史》，王受之，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0；

4、“编码重写：圣地亚哥的设计过程”，艾森曼著，《世界建筑》，2004.1，p23-25；

5、“经济高速发展与中国建筑文化”，邹湖莹、袁镔，《建筑与文化论文集》，天津科技出版社，1996；

6、《癫狂的纽约——一部曼哈顿的回溯性的宣言（DeliriousNY）》（1978），RemKoolhass，牛津大学出版社，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