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批评凭什么打动人

时间:2022-08-24 02:36:24

文学批评凭什么打动人

面对新年,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检视刚刚过去的一年,习惯性地要给自己或社会一个交代。或者不是习惯,也多少被裹挟在这股潮流中,主动或被动地翻检刚刚过去的这一年。

首先想起了一件在编辑部遇到的小事。那还是新千年的一天,编辑部来了一个约莫30来岁的男青年,中等个头,身形单薄,面容有几分拘谨。一件发黄褪色的军装,很干净;一个黄挎包,看上去已经不那么结实了,也很干净。男青年从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稿子,说是他的作品,请我们给看看。接过来一看,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信纸,发黄发黑,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行抄上了两行字,但字迹工整,页面也很干净。他解释说,这上面抄的是他多年创作的作品。他很穷,为了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稿纸。他专程从山西来,希望当面听听意见。当时编辑部的同仁均一时失语。每日纵横在所谓最高深的理论批评中,目力所及往往是文学这座金字塔的上部,突然面对这样一个来自基层的作者,面对如此恳切的面孔,往日的术语顿时逃遁,心中泛起的是,如何能不奉送上自己的真诚和善意的批评意见?

由此而常有感慨,其实文学批评是有生命的,它也需要感情的滋润。每每看批评文字,最害怕的是看完一篇评论后不再想看作品。确切点说,就是这篇文章已经把一个作品给评死了,成了它的终结者。也许,这并不是批评者的本意。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中国社会这几年时兴感动,每年度的感动中国的人物评出都会成为一时的话题。面对着漫天飞舞的感动,有时候连自己都会闹不明白,是谁的眼泪在飞?在这样那样的感动面前,有没有人会想想,其实文学批评也需要感动?面对每一部作品,批评者面对的其实是一个等待情感注入的生命。它需要批评者的关心,需要有温度的情感,需要体贴和爱护,需要慧眼识珠的灵光一现心有灵犀。但让人遗憾的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批评,或高蹈或低就,或摆起了术语的迷魂阵。记得与朋友闲聊时说过的一个意思,就是现在的批评者或者批评家关注的只是这个作品写了什么,而不去关心这个作品为什么要这样写。的功夫倒是做得很足了,但内核呢?上世纪80年代末曾经有过一个口号,呼吁文学向内转。我倒觉得,今天的文学批评其实是非常需要向内转的。今天的批评,人事做得很足了,钱事也做得不赖了,人情也随着文字漫天飞了,在这些之后,批评也该关心关心人性和文学性了,关心关心人的内心和文学的内在规律、读者的内在需求了。从我所接受的传统教育得到的知识,文学批评面对的不仅是文本,还有文本之后的内容。尽管人们喜欢说,鸡蛋好吃就够了,不需要知道生蛋的母鸡长得什么样。但了解一下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好吃的蛋总是可以的吧。或面目森严或奴颜媚膝或没心没肺不负责任(只对钱负责任)的文字,如何能指望人喜欢它、尊重它?

依我的最没有新意的想法,文学批评还是应该以人为本。关注作品,关心作者,尊重作者的劳动,以带着自己体温的情感去接近作品和作者,这样的文字,想必会容易感动读者一些吧。当然,批评,历来是说好话容易,意见就不那么好提了。甚至是与人为善的批评意见也不能提了。

不少学者已经给这样的一个时代贴上了他们认为合适的标签:这是个思想巴洛克化的时代。的确,稍加留意就可发现,今天我们时常可以看见“思想”们摆出各种各样时尚的和酷酷的造型,繁复的形式,华丽的包装,让你闹不明白“思想”们有何“诉求”?思想一旦被繁复和华丽包裹起来,离开了生命的活水,很难想像这样的思想还有什么活力和生命感?不能不顺带着说说《黄金甲》。繁复和华丽也算是它的最大特点了,却是一地无从捡拾的碎片。面对今天浩如烟海的作品,总有一种恐惧,害怕读到的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因为今天作家的思想库里,仍是那三板斧。无怪乎有论者呼吁,21世纪的作家,该更新自己的思想库了。当然我们也看到了这种努力,在2006年的不少作品里,都呈现出向边缘和常规索取新鲜养分的倾向。“重述神话”就可以理解为一种对常规的超越和突破。

关于文学活动中批评的缺席的批评之声已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其实批评何曾缺席过?不少批评家现在比什么时候都忙,很多的文学活动场所都可以看见他们气喘吁吁的身影。说到底还是批评中思想的缺席。说到这不能不生出一点感慨,批评经不起游戏,红包批评,人情批评,其实是在游戏批评,游戏自己。是否游戏着过一生是每个人的选择,但批评无论如何是不能游戏化的,否则最终游戏掉的将是自己的品格和尊严。

2006年是李健吾先生的百年诞辰。社会各界有那么多的百年纪念,但其中却没有属于李先生的纪念。这似乎是个残酷而真实的现实。回避这种纪念,或许是回避掉了对自己内心的自省?无论如何,是应该有个对李先生的纪念的。纪念李先生,也就是纪念一种真正的文学批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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