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鉴定札记(三)

时间:2022-08-23 07:53:30

书画鉴定札记(三)

六、真伪鉴定与“味道”辨别

中国书画的鉴赏,习惯上称为“品”,如“品鉴”、“品藻”、“品题”、“品评”、“品味”等等。古代的各种《书品》、《画品》,主要是对书法或绘画作品进行具体鉴赏、批评的著作。而所谓“品”的内容则是“味”,通常所说某某人的作品“无味道”、某某人的作品“有味道”,“有味道”的又具体到是“生”还是“熟”、“甜”还是“苦”、“清新”还是“艰涩”、“飘逸”还是“沉着”以及“蕴藉含蓄”还是“飞扬外露”等等,都是指”味而言。所以,“味”乃是书画艺术作品作为精神食粮所供给观者的审美享受的妙谛,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是可以细细咀嚼、慢慢体味的,又因观者素质的不同,“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宋代欧阳修说:“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者得之,览者未必识也。故飞走迟速,意浅之物易见,而闲和平静,趣远之心难形。若乃高下向背,远近重复,此画工之艺尔,非精鉴者之事也。”(《画鉴》)沈括说:“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梦溪笔谈》)都是指“味”的难以言传性而言。苏轼则说得更为清楚:“所贵乎枯澹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若中边皆枯澹,亦何足道。佛云:‘如人食蜜,中边皆甜,’人食五味,知其甘苦者皆是,能分别其中边者,百无一二也。”(《东坡题跋》)

一般的鉴赏如此,真伪的辨别更是如此。当我们打开一幅书画作品,扑面而来的一股气息,就相当于一盘菜肴的嗅味,而要想更准确地品尝其“味道”,还必须用眼睛一“口”一“口”地“吃”下去,细细地“咀嚼”,慢慢地玩味。书画鉴定的主要依据是艺术风格、尤其是笔墨风格。从作伪的角度,也许可以将被作伪者的笔墨,包括它的粗或细、徐或疾、松秀或刚劲等等的外部特征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其内涵的韵味,则是很难达到一模一样的。就像同样配方的菜谱,出于高明的厨师之手或平庸的厨师之手,味道可能大相径庭。笔墨的形态,不外乎点、线、面。其中,点是线的缩短,面是线的肥大,所以,线又是笔墨风格中的核心内容,所谓“骨法用笔”、“骨线”等等,正是指线的重要性而言,笔墨线条,不仅仅起形的作用,它有相对独立的审美价值,最能体现作品的韵味。因此,真伪鉴定与“味道”辨别,又以对线条的品尝最为关键。

对于鉴定来说,所谓“品味”,并不只是对“甜”的或“苦”的、“飘逸”的或“沉着”的不同韵味之差异的辨别。如果被作伪者的笔墨线条,其韵味是“甜”的,而伪作的韵味则是“苦”的,那是可以真伪立判的。就像我们看到菜肴,一盘是面条,一盘是粉丝,那是不用细细咀嚼也能辨出不同的味道来的。在鉴定中,更重要的是对同为“甜”的、“苦”的、“飘逸”的、“沉着”的相近韵味之差异的辨别。例如被作伪者的笔墨线条,其韵味是“甜”的,而伪作的韵味也是“甜”的,则孰真孰伪的判断,就困难得多了。通常的书画鉴定工作,所面对的正是这样的情况。就像我们看到的菜肴,两盘都是面条,不细细咀嚼品味,是难以辨别其间的区别的。即以所谓的“兰州拉面”而言,在上海所吃到的与在兰州所吃到的,味道就大不一样。这里不仅牵涉到所用原料的优次问题,同时也与具体的制作方式有关。兰州的拉面,拉面师总是用力地摔打面团,而上海的“兰州拉面”,则是轻描淡写地甩拉出来的。所以,前者吃在口中有结实、耐咬的韧性,后者则松软、疲沓,经不起咀嚼。书画笔墨线条的真伪问题,大致也是如此。因为一般被作伪者,均是有一定艺术史地位的名家,功力深湛,千锤百炼,一点一划,无不耐人寻味;而作伪者则仅能皮毛相似,在火候上完全不能与被作伪者相提并论。所以,在传统书画作伪、尤其是古书画作伪中,每有作伪不知名书画家的作品,既乘一般人认为不知名画家不会有人作伪的心理以售其奸,又可回避功力不足的缺陷。而在当代书画作伪中,少知名书画家的作品则基本上没有人作伪,凡被作伪者,几乎都是有相当成就和地位的名家。因此,对笔墨线条的“味道”辨别,在鉴定工作中更具有至关重要的实际运用价值。当然,如何使这一运用有效,又牵涉到鉴定者对各家笔墨风格韵味的熟悉和理解程度,就像从来没有吃过正宗兰州拉面的人,是不可能真正体味上海“兰州拉面”的“大兴”性的。

七、买进赝品怎么办

在艺术市场上,不慎而买进赝品,是一件十分令人头疼的事情。一般来说,它必将给投资者带来相当的经济和精神损失。但任何事情总有两面,看你从哪一面去认识它。

在过去的艺术品市场上,常有艺术商人用赝品去欺骗富而缺少鉴定眼光的人,受骗者固然因此而吃亏上当,但是“吃一堑,长一智”,通过总结经验教训,坏事变好事,其中不乏因此而成为鉴定的行家里手者。

艺术投资本身具有文化和经济的双重价值,不可拘执于一时一事的鸡虫得失。苏轼曾论:“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留意于物,寓意于物,则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则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何况艺术赝品,除非极其拙劣者,如果是足以乱真的,那也未必不可以作为“下真迹一等”的对象来看待。禅宗以为:“唯心为真,离心无真。”“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自心不离假,无真何以真?”因此,对于鉴定家来说,对真赝的问题不能不郑重其事;对于投资者来说,则以持通脱、达观的态度,才能有益于身心的健康发展。

当然,话是如此说,设身处地地为投资者着想,化了大钱买进假货,即使作为交“学费”,无论如何也是一件耿耿于怀的事。何况这种事情又不能过份地到处声张,那样的话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引起同行的嘲笑,从此在市场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解放前,吴湖帆见到一件南宋梁楷的《墨猿图》。因他曾听父祖提到,有一件家传的梁楷《墨猿图》流失已久,但他本人却从未见到过,于是而斥巨资购下,以为家藏剧迹失而复得,十分高兴。有人以高出原价求吴割让,吴坚决不肯。后来张大千见到此画,发现竟是自己所伪造,又不便明说,便委婉劝吴把它卖了。吴仍不同意。张无法,便为陆丹林也作了一幅《墨猿图》,画幅大小、笔墨技法均与吴所收者无异,吴这才知道上当。但他不仅不露声色,反而以进为退,在裱边上长题,极言此画之真,爱如头目,虽明珠骏马也不能换去,还请叶恭绰在诗堂题“天下第一梁疯子”。在抗战胜利后,以几乎翻倍的价格卖给了一位美国人。可见吴氏这一招的高明。(未完待续)

(作者 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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