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想象力

时间:2022-08-18 04:53:09

机器想象力

工具的制造和使用让人类比其他物种进化得更快。从车轮到移动电话,工具不仅服务于人,还塑造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及沟通方式。随着工具复杂程度增加,一些人认为,不久以后,机器将变得比人脑更善于“思考”。摩尔定律认为,计算机的性能每两年就会翻一倍。如此说来,到本世纪中期,机器智能将超越人脑智能。但计算机也有创造力吗?或者说,只有想象力才是人类独具的能力?

当人们思考穆雷·麦基奇的作品时,不禁会提出以上问题。穆雷·麦基奇(下称穆雷)是墨尔本“新媒体”摄影艺术家。他在工作中使用电脑软件,但电脑软件对他来说不只是简单的工具,还是艺术的创造者。他先设计软件,由软件进行影像的识别确认,然后直接创作出新的影像。这种工作方式不同寻常,也引起一些人的反对,但穆雷相信这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鉴于构成每幅作品的素材众多,这些影像说到底是数码图层“拼合”的结果。穆雷通过平板扫描仪将素材扫描为数字化形式,存入影像素材库,为创作作准备。有时,穆雷会使用在某个地方拍摄的影像素材进行创作,再带着这些作品回到这地方展览。

例如,穆雷曾受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某地区委托,为克伦斯市政厅的展览创作一组作品。这座城镇的繁荣源于19世纪的淘金热,现在变成很多历史剧的取景地。虽然整体上保存完好,但这里的许多建筑细节都留有电影剧组再加工的痕迹。新与旧、真实与虚幻的融合,正如几世纪前欧洲殖民者身上的“旧世界”气息与这片新土地之间的关系。

为了克伦斯的拍摄项目,穆雷创作了一系列与真人等大的单人或群体人像作品。所有作品都通过软件编程对扫描的素材影像进行再加工,而这些素材都是从这个城镇里搜集到的。最终的影像展现了早在克伦斯建镇前,居住在这里的欧洲贵族殖民者的服装面貌。这组作品的特殊之处还在于,摄影师在每幅作品中人物的面部挖出一个洞,让每个前来参观展览的人都能体会图层堆叠创作的奥妙—因为只有当参观者将自己的面孔放在洞的位置上,这幅作品才算“完成”了。同时,参观者的这一举动也将历史和神话、愿望和怀旧富有想象力地拼合在一起,都唤起作为移民后代的参观者的某种心理感受。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对话穆雷

你的影像作品创作方式很特别。

是的。我的作品都是由许许多多不同的摄影元素“拼合”而成的。但我的“拼合”不是简单地将影像碎片拼在一起。我通过自己设计的电脑软件来生成艺术品。电脑根据我编写的程序指令对素材图片和动画进行概括性的处理。这是一个自动化处理的过程。

用简单的话来说,软件系统先在影像素材库中选择各种可用元素,组织排序,形成最终的作品。这个过程不需要我直接参与。直到作品制作完成,我才第一次见到它。基本上我不需要再对电脑生成的作品进行更多修改。

这种工作方式中,电脑软件相当于一个专业、可信的助手—一个技术过关,并且能根据我的大致想法迅速进行创作的高产助手。所有作品的制作过程也常常依赖好运。虽然我创造了软件程序,但我只是将大概的创作想法下达给它,最终的成品还充满着不确定性。这一点让我很感兴趣。

你经常使用此法创作吗?

在我接触数码媒介之前,我就已经在思考如何用自动化方法进行艺术创作了。我觉得神秘的艺术表达更引人入胜,所以我常避免创作直白的影像。如其他许多艺术家一样,我非常依赖直觉来创造新作品。但不断练习、提升技巧的过程也会消耗人的想象力,正如车辙越深,车轮越难改变方向。

我将电脑看作“想象力的假体”。虽然我们习惯将电脑看作是理性和逻辑的缩影,但我却看到它非理性的计算能力。电脑程序可以使我抛弃根深蒂固的行为习惯,同时超越我在制作速度上的生理极限。我从看似崇高的“创作者”转变为一个软件设计者,我的作品也因此获得我需要的那种神秘感。

你在创作中使用哪些器材?

平板扫描仪和数码照相机。扫描仪的盖子在扫描过程中始终是打开的,我用普通的扫描文件的方法扫描物件。这项技能在20年前我刚开始使用个人电脑时就掌握了。我作品中许多独具风格的细节都是通过这种方法达成的。举例来说,我的作品中经常有黑背景和光比效果反差强烈的前景。这并非我故意而为,而是扫描过程的自然结果。

这种工作方式是因何开始,如何开始的?

最初,我发现合并两张照片能形成新的视觉效果。我是喜欢追随新鲜想法的人,于是我在此基础上添加不同元素,将他们拼合成最终的作品。这个过程非常消耗时间。我的3个孩子中,老大生于2000年,那时我还是全职大学教师。除工作和家庭外,我几乎再拿不出时间和精力进行艺术创作。

人们一般倾向于认为是想象力或所谓“灵感”的枯竭,限制了艺术家的创作潜能。但据我亲身经验,灵感必须以时间为代价,因为要创作出全新的优秀作品,需要花大量时间进行反复试验和探索。

我曾经很多年都在使用Photoshop软件,但直到我时间不够时才意识到软件的自动处理功能可以帮我完成创作过程的最初步骤。虽然我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电脑编程训练,但我可以利用Photoshop最基础的图片合成功能—任选两张图片,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合成,保存为一个新文件。我通过设定可以使其在一夜之间自动处理数千张照片。

Photoshop不仅提高了创作速度,它的随意选取功能比自主选择给我带来更多启发。自此以后,我不断开发新的处理方法。现在我的作品可以从头至尾全部依靠自动化制作了。

你最知名的一个系列叫做《p僵尸》(p-Zombies),什么是p-Zombie?

P代表Philosophical(哲学的),p-Zombie就是“哲学僵尸”,是认知科学家用来测试有关人类感知各种论点的一种理论架构。“哲学僵尸”的概念源自这样一个问题:你如何分辨另外一个人是真正的人类还是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僵尸?

我个人非常喜欢“哲学僵尸”这个说法。它对我的工作有很多有趣的启示。例如就我的个例来说:你如何分辨这幅作品是穆雷创作的,还是一台效仿穆雷创意想法的电脑制作的?

我想这个问题棘手又有趣。我的作品告诉人们,我们低估了软件对人类的效仿能力,同时高估了人类创作过程的复杂程度。用电脑独立创作艺术作品在很多人看来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很快会遭到淘汰,但我觉得我的这种工作方式在未来会司空见惯。

有趣的是,即使是机器生产的“肖像”也带着“人味儿”,特别是以动画的形式展示时。你是如何通过编程做到这一点的?

《p僵尸》中的人性相对容易做到。人类天生就有兴趣及能力对人的面孔进行识别。艺术家需要的就是仔细挑选,提供视觉线索,其他会由观众的想象力自动完成。网络中的“笑脸”图标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为了鼓励观众赋予某个物体以“人性”,你要给他们留出想象的空间,创造一种“留白”的效果。

你是如何成为摄影师的?事业发展情况如何?

在数码时代来到前,我学习的是平面设计和插画,但商业艺术并不能完全满足我的创作欲望。1993年,我抱着拓展和充实自己的想法,开始全日制学习一个全新的领域—“桌面计算机辅助艺术设计(Desktop Computer-Aided Art & Design)”。

在我最初接触Photoshop软件时,由于高分辨率数码相机和扫描仪价格昂贵,我很难得到高质量的影像素材。但我很快发现学校机房里的平板扫描仪可以通过扫描小物件得到高像素的影像。扫描时你只需要把要扫描的东西直接放在扫描仪的玻璃板上即可。

经过几年时间的电脑学习,我有幸为《21C杂志》创作插图。这份工作给了我许多创作上的自由空间—比我在作商业广告时的创作空间大多了—于是我开始发展自己独特的视觉风格。我在那时就对“新媒体”艺术产生极大兴趣。杂志和画廊都在寻找电脑制作的作品,我的作品也有幸以当代艺术之名发表和展览。在那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画廊艺术家,对当代艺术也知之甚少。

观众的反馈如何?

我觉得观众对我作品的意见呈两极化。总的来说,他们对我的作品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我认为喜欢我作品的人都是立刻被它藐视时尚品位的美所吸引的。而对于不赞同我作品的观众,我是这样理解的:我的艺术就是在创造艺术家,是它们帮我完成了我的艺术。我认为人们在未来会适应“机械自动”的方法,在艺术创作的合理性和原创性上给予认同。

概括地说,你现在的艺术摄影观点是什么?

我对除视觉艺术之外的其他文化形式都如饥似渴。但我不常出入画廊,也很少购买艺术杂志。因为我发现过度接触当代艺术反而对创作有阻碍作用。就视觉影像来说,我的心灵就像一块海绵。如果我花太多时间欣赏其他艺术家作品的话,我自己创意的独特性就会慢慢消失。

如果你面对一个刚起步的青年摄影艺术家,你会给他什么建议?

不要将注意力过分放在软件的熟练操作上。一些基本的技术知识就能给你无尽的机会。“博学”是个陷阱,会浪费你许多宝贵的时间,却不会增强你创意的价值。只有了解学习的方法,以及知道用在何处,才能实现学习的长期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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