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宜良孙家山火葬墓中的道教元素

时间:2022-08-18 06:03:47

云南宜良孙家山火葬墓中的道教元素

摘 要:火葬的盛行一直被认为是少数民族原有火葬习俗、佛教影响和社会、人地矛盾激化的产物,因此在火葬墓的发掘和研究中,道教因素的参与往往受到忽视。本文从孙家山火葬墓的道教遗存出发,尝试探索和思考道教因素在云南古代火葬习俗中的地位。

关键词:云南火葬墓;买地券;道教考古

中图分类号:K878.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26X(2014)01-0000-02

云南省博物馆文物工作队于1987年9月在云南省宜良县孙家山的抢救性清理发掘中,共发现91座火葬墓,其中出土了道符长方形铜片115件、道符圆形铜片25件、道符长方形铁片44件、道符圆形铁片9件和一件带有文字的木牍。在深受佛教影响的火葬葬俗中,道符遗物的出现显得十分特别。笔者试依据有限的资料对这些带有道教元素的遗物进行分析。

一、孙家山火葬墓简况

孙家山墓群共发现91座火葬墓,火葬墓地分布在孙家山顶部,中部较密集,四周较分散。墓葬间互无叠压打破关系,深度一般不超过1米。随葬品小而薄,数量小,多为3-5件,最多仅为9件。随葬品包括铜器、铁器和玉器等。约四分之一墓葬无随葬品。墓坑分为圆形、长方形、椭圆形三种,一般为口大底小的锅底形。多数墓为单人葬,少数墓为合葬墓。葬具包括陶或釉陶外罐、内罐、盖等,以内外罐相套的情况最多,少数仅有一罐。①罐质地有陶和釉陶两种,大多为泥质灰陶,部分陶罐上朱书梵文经咒。②

发掘者依据外罐、内罐和随葬品的变化,将孙家山墓地的墓葬划分为三期:第一期墓葬数量最多,外罐及大部分内罐为灰陶,内罐使用少量瓷盖,基本无器座,随葬品较丰富。第一期墓葬数量最多,延续时间长,故第一期大致相当于元朝③。第二期数量不及第一期,以绿釉陶为特点,外、内罐均为釉陶,使用琉璃色釉陶器座很普遍,不见内罐瓷盖,随葬品中铁器减少,少出道符圆形铁片,年代约为明初或稍晚。第三期数量最少,以单罐为代表,无内、外罐之分,器表饰淡黄釉,罐形变化大,基本无随葬品。第三期大致相当于明代中期或稍晚。

二、孙家山墓地的道教遗存

孙家山火葬墓群出土的铜器、铁器中,分别以铜片、铁片数量最多。铜片有长方形、圆形、“④”字符号形几种。铜片表面朱书道教文字内容以及梵文经咒。木器为2件木牍,其中一件朱书有“东王公西王母”等与道教有关的文字。⑤

下面就依据《云南宜良县孙家山火葬墓发掘简报》对这一墓地出土的带有道教因素的遗物进行介绍。

(一)铜、铁片

道符长方形铜片共115件,为出土铜器数量最多的一种,呈长方形状。大者长21、宽13厘米;小者长4.6、宽2厘米。其中一件残铜片经光谱分析,主要成分为红铜,无锡,铅的比例很小。少数长方形铜片上有汉字或另一种朱书文字。例如M67出土的一块铜片上直书“急急如律令”。道符圆形铜片共25件,顾名思义呈圆形,一面稍凸,另一面微凹。M11出土的一件圆形铜片边沿开2小孔,除少许锈蚀外,大部分光亮如镜,直径10.5厘米,厚0.1厘米。部分铜片上有稻谷印痕和纺织品。

道符长方形铁片共44件,为铁器中数量最多的一种,呈长方形。最大者长26厘米、宽16.5厘米,最小者长4.8、宽2.6厘米。出于M28的一件长方形铁片长6.8厘米、宽3.1厘米,一面附着纺织品。道符圆形铁片共9件,中部稍凹。M38出土的这件圆形铁片直径为4厘米。

铜、铁片的出土位置在报告中并未专门叙述,但提及M18中出土于外罐上部的木牍之上盖压着一块长方形图片,因此大概可以推断部分铜、铁片可能也是在这个位置出土的。

通过以上简单记述,结合《云南宜良县孙家山火葬墓发掘简报》中的《宜良孙家山火葬墓统计表》,我们可以大致总结出孙家山火葬墓中与道符铜、铁片相关的一些规律:首先,长方形或圆形铜、铁片的形制大致上是各自相似的,也就是说,同一形状的铜、铁片只有材质上的差异。比如长方形的铜、铁片长宽比差异不大,而圆形铜、铁片都有一面稍凹。其次,铜、铁片出土时常带有稻谷印痕和纺织品,说明它们在入葬时很可能与稻谷一起为织物包裹,即随葬方式是一致的。第三,从孙家山火葬墓群各墓葬的铜、铁片出土情况看,多数出土铜、铁片的墓葬都不仅只有一件铜、铁器出土(一座墓葬中通常有3~5件出土),而出土长方形片的墓葬不一定出土圆形片,在少数的几个例子中,圆形片或长方形片也可单独出土。这说明长方形、圆形铜、铁片可能各自具有特定的功能。第四,出土铜、铁片较多的墓葬,随葬品种类和总数往往较多,但这与随葬品的价值并没有直接关系。一些没有铜、铁片出土的墓葬中,仍然出土了绿松石珠、料珠、玉珠、铜镯、玛瑙珠、铜戒指等相对贵重的装饰品。通过这些看起来不甚明晰的规律我们可以感觉到,出土道符铜、铁片的数量、组合等问题,还需要从出土位置、墓主身份地位、年龄、性别、信仰、死亡原因等方面寻求答案。其中有些信息可以在希望能够出版的详细发掘报告中获取,有些信息恐怕则已经湮没于时间了。

发掘简报中仅介绍了一块长方形铜片上的文字“急急如律令”(图1⑥)。

图1 孙家山M91:2“急急如律令”方形铜片

“急急如律令”为道教念咒驱使鬼神时所用的末语,为“如律令一样立即生效”的意思。从图片中我们可以看到,这块铜片除了可辨识的“急急如律令”外,还有一些在似涂鸦一般散布周围的文字符号。简报编写者并未认定这块铜片的性质,但笔者猜测,这块铜片可能作为解注器来使用。

(二)木牍

M18外罐上部出土了一件长22厘米、宽11.6厘米、厚0.6厘米的木牍。木牍上的朱书汉字因其上压着一块长方形铜片而得以大部分保存,铜片未压着的两端则文字不明。朱书为楷书,直书共八行。依《云南宜良县孙家山火葬墓发掘简报》,具体内容如下:

岁次丁酉年十二月庚寅朔

为之人神道墓

九千九百九十九此黄天

买得前墓东有青龙西有白

虎南有朱雀北有玄武上至苍天下

天地神明保人张坚固李宝庆

东王公西王母曹人金主

飞上人入黄泉高山

《简报》中除了确定“丁酉年十二月庚寅朔”的具体年份外,并未对木牍文字内容进行更多的解读。笔者认为这块木牍的性质为买地券――一种为死者购买茔域冢地的契约凭证而专门为埋葬制作的明器⑦。

笔者目前的研究层次有限,尚不能补完全篇。即使如此,还是发现并试图解答了一些问题。首先为“神”,“”指神话传说中的嫦娥,也借指月亮。这一句的内容大概为墓主去拜访嫦娥,实质上与“醉酒命(寿)终”一样,是一种人死成仙的说辞,即类似“仙逝”的表达。其次为“张坚固、李宝庆”,依据《中国道教考古》中吴晋南朝买地券部分的相关考释⑧,应为习语“张坚固、李定度”之误读。最后两行中“东王公西王母曹人金主飞上人入黄泉高山”里,“曹……人金主……飞上……入黄泉”这一结构,是唐宋买地券记载书卷人、读契人时的习语⑨。买地券本是人类书写,却经常要说成是神仙精怪所做,还虚拟了一个由神仙精怪完成的宣读过程。其中神仙主要有石功曹和金主簿,精灵主要有鱼和鸟――东海鲤鱼和天仙鹤。例如后蜀广政二十五年《李才买地券》:“书契人,石功曹,读契人,金主簿。书契人,鸟,飞上天。读契人,鱼,入黄泉”⑩。又如北宋宣和六年《黄念四郎地券》:“保人张坚固、李定度,证见人东王父,西王母,书卷人石功曹,读卷人金主簿。书了,飞上天,卷读了,入黄泉,一切诸神不得抢夺,急急如律令。”B11所以这段文字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整篇买地券虽然有文字无法辨认、难以补完,但其大意是可以通过一般镇墓文的模式推出的: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仙去了,某某人花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铜钱(虚数)在吉日吉时买得墓地一块。墓地四至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向,上至苍天、下极黄泉。天地神明护佑,保人为张坚固、李定度,东王公、西王母为见证,石功曹书写,金主簿读契。买地契约一旦建立便不可反悔。

图2 M24朱书青砖

(三)砖

孙家山墓地M24出土青砖5件,上有朱书文字(图2),“内容不清”。砖长31厘米,宽17.5厘米,厚2厘米。

青砖上所书写的,并不是“内容不清”的普通汉字,应为道家符。

三、孙家山墓地道教遗存的思考

虽然笔者对道教考古方法和道教知识掌握并不充分,对以上三类遗存的解读更加有限,但其道教性质是可以确定的。笔者所做的只是很浅的工作,更深一步的研究还有待详正式考古报告的出版、更多材料的出现,以及更大的道教考古学习的努力。

云南地区的宋元火葬墓普遍被为是少数民族固有风俗和佛教影响的结果,因而目前对这一地区火葬墓的宗教考古学研究,多偏重于佛教密宗方面而甚少涉及道教的角度,而宗教考古学方法也只是对云南宋元火葬墓研究的一角而已。孙家山墓地与道教相关的道符铜、铁片出土数量如此之多,简报中描述的话语确是寥寥,甚至缺乏一些十分关键的信息。《云南考古(1979-2009)》中也提及鹤庆象眠山、大理大丰乐、泸西和尚塔、曲靖八塔台等B12火葬墓地也有不少铜、铁片出土,但均缺乏详细描述,是否与孙家山墓地的铜、铁片一样为涂写道符用器,不得而知。

孙家山墓地带有道教因素的道符铜片、道符铁片、木牍买地券、道符墓砖等遗存的出土、记录和确认,不仅证明了道教因素在影响火葬习俗的因素中占有一席之地,同时对还原孙家山火葬墓地的原始面貌以及整个云南地区同时代的火葬习俗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它们所代表的遗憾和幸运,要求我们今后更细致地工作,更加重视田野考古中的道教遗存,更加重视道教考古的方法和地位。

注解:

① 云南省博物馆文物工作队、昆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云南宜良县孙家山火葬墓发掘简报》,《考古》,1993年第11期

② 杨帆、万扬、胡长城:《云南考古(1979-2009)》,昆明: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1月,第349页

③ 云南省博物馆文物工作队、昆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云南宜良县孙家山火葬墓发掘简报》,《考古》,1993年第11期

④ 简报原文作“”,但依第351页图三三8号器物图案,应为“”――笔者注

⑤ 杨帆、万扬、胡长城:《云南考古(1979-2009)》,昆明: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1月,第349页

⑥ 云南省博物馆文物工作队、昆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云南宜良县孙家山火葬墓发掘简报》,《考古》,1993年第11期,第1018页

⑦ 张勋燎、白彬著:《中国道教考古》,北京:线装书局,2006年,第805页

⑧ 张勋燎、白彬著:《中国道教考古》,北京:线装书局,2006年

⑨ 姚美玲:《唐宋买地券习语考释》,《运城学院学报》,2004年2月

⑩ 同上

B11 同上

B12 杨帆、万扬、胡长城:《云南考古(1979-2009)》,昆明: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1月,第330-347页

上一篇:浅谈室内室内环境艺术设计创意思维与表现 下一篇:浅析西方科幻和魔幻电影中的神话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