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城市精神

城市应该让人感到可亲可近，充满各种可能性，宽容不同的人、容纳多元的需求，富于生机、富于人性魅力的仪态、灵魂。我们一想到它，就像想起了家。

历时一年多的提炼、经过290多万群众投票评选，以“爱国、创新、包容、厚德”为内容的“北京精神”表述语在11月2日正式向社会。

此前，已经有不少城市相继昭示了各自的“城市精神”。城市精神凝聚着城市的灵魂，代表着城市的形象，彰显着城市的特色，引领着城市的未来。但城市精神不仅仅是抽象的概括，还必须反映在各自的具体规划、设计、管理、建设中，通过历史传统、文化积淀、社会风气、价值观念以及市民素质传达出来。

如今，中国的城市化率已经接近50%，人口过百万的城市有60个，而整个欧洲百万以上人口的城市仅有35个。面对如此庞大的城市人口，如何解决日益严重的城市问题，树立城市的文化、塑造城市的精神，正在成为社会最关心的课题。

不约而同的寻魂之旅

如果说城市精神是一座城市的灵魂，那么近些年，中国的城市不约而同地踏上了寻魂之旅。截至目前，国内推出“城市精神”的城市已达五十余个。

纵观这些城市精神的表述语，可以发现，由于各个城市历史传统、地域环境、思想文化、发展水平等方面的差异，每一种城市精神都显得“独树一帜”，彰显出城市的个性，这种个性正是一种不可替代性，是城市精神的重要支撑。

比如，2009年5月12日，“培育重庆城市精神”课题组最新研究成果：将重庆城市精神表述为“登高涉远、负重自强”。专家组成员、市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肖长富说，这个表述遵循了城市精神所要求的地域特色、彰显本质和通俗精炼几项原则。

广西南宁的城市精神则表述为“能帮就帮、敢做善成”。这句话来源于南宁望州南社区，是望州南社区的“六种”精神之一――互助精神（能帮就帮、帮别人就是帮自己）。敢做善成，来源于南宁市峙村河水库管理所主任朱传波的干一行爱一行的高尚品格――一座水库的主任，一个普通的南宁市民，15年里，三次临危受命，让三个经营不善、连年亏损的单位起死回生，并实现盈利，让职工笑逐颜开。“能帮就帮”精神，体现的是壮乡人固有的团结协作、互助互爱、和谐共处的品质。“敢做善成”精神，体现了与时俱进、勇于创新、争优创先的“敢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胸襟气魄。

“深圳精神”形成于1990年，原为“开拓、创新、团结、奉献”八个字。2002年3月～8月，深圳市开展了“深圳精神如何与时俱进”大讨论活动，最后，决定将深圳精神重新概括为“开拓创新、诚信守法、务实高效、团结奉献”。

上海城市精神则是对长期以来上海市民在各项建设中表现出的精神面貌与处世行为的精炼总结，即“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

此外，杭州的“精致、和谐、大气、开放”，南京的“厚德载物、同进文明”，苏州的“刚柔相济、包容开放、崇文重教、精细雅致”，常州的“勤学习、重诚信、敢拼搏、勇创业”，无锡的“尚德务实、和谐奋进”等，这些经典的表述语，不仅提炼了这些城市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追求，也体现出城市特色、风格和文化积淀。正如学者指出的，一座城市没有精神，就没有灵魂，就没有准确的核心理念定位，就没有奋勇争先的精神动力源泉。

城市的恐惧与渴望

只有文化建设处于较高的品位和立意，城市精神才能弥漫于较高的逻辑起点，这已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当今国内不少城市，高楼似乎成为唯一的精神符号，似乎谁的楼越高越荣耀，还自称是亚洲第一、世界第一。

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说过：“城市就像梦想一样，是由渴望和恐惧组成的。”现在很多城市对高楼大厦非常渴望，但高楼大厦对传统文化带来的却是恐惧。尤其是延续千百年文化传统的历史名城，只将老城区限制在几小片地区加以保护，四周都是高楼大厦，根本看不出历史文化的全貌，而在高楼夹缝里保留几个孤零零的历史建筑，更让建筑本身失去了文化氛围的依托。

北京东三环，垂杨柳、劲松、潘家园以及华威西里四个社区连成一片，形成北京从建国以来最老、最成熟的生活区，各社区之间相互开放，活动丰富，公共设施共享，商业小店林立，新潮的必胜客与百年的老字号和平共处，常常晚上九十点钟街区小花园中还人头攒动，莺歌燕舞；但是随着城市规划的推移，即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高档公寓社区，24小时保安全封闭管理，超市、洗染店、咖啡茶社、学校，社区里一一配备齐全应有尽有。

“谁能说这不是城市的进步？可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在垂杨柳生活了20年的潘岳鑫（化名）站在宽阔的马路边有些疑惑，“我们拼命地赚钱，绞尽脑汁地寻找升迁机会，难道就是为了享受被封闭在一个所谓的高档社区中的机会吗？”

在人口压力面前，如何保留城市的特点，显得至关重要。荷兰建筑大师雷蒙・库哈斯说，古代城市属于统治者，有皇宫、军队，还有祭祀的地方，他们创造了城市的特点；而近代城市则是商业贸易和交通运输的产物；可现在发展最为迅速的城市往往成了开发商、管理部门共同干预的结果。他们实际是通过自己的想象来设计城市，关注的是商业利润和上面的指示。这样的城市，文化体现不出来，城市精神更无法实现，缺乏创意是通病。

一样的商厦、一样的写字楼、一样的住宅风格、一样的马路、一样的快餐店，趋同化已成为当前中国城市建设的一个令人担忧的文化走向。千百年来风情各异的许多景象不复存在，尤其是许多中小城市在保护老城的同时大规模地开辟新区，新区的占地面积一般都很大，多是六车道、八车道，沿途是一排排威严的机关大楼，一概高台阶，由大片的草坪围在四周，但文化特性几乎是零。这样的新区毫无人气，生活不方便，甚至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大量的新区既是复制品，又割裂了城市本身相互依存的纽带。”中国书法院常务副院长李胜洪如是说。

塑造家还是欲望都市

简・雅各布斯在其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写道：“我们用金钱扼杀了千姿百态的城市多样性，这有点像温柔的谋杀。”

站在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区的中心广场上就能体会这种感觉：四周是造型各异的博物馆、图书馆、歌剧院以及各类政府机关大楼，气势恢宏，很有国际大都市的气派。然而，放眼四周，却很少见到行人，偌大的一个广场上，只有为数不多的游客在广场雕像前合影。这个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建成的康巴什新区，目标是打造成为鄂市新的政治、文化、金融中心，现在仍在继续着它的建设步伐。

众所周知，鄂尔多斯因“羊、煤、土、气”而扬眉吐气。2007年底，其人均GDP超过北京上海。除了买房、买车，鄂尔多斯当地富人还热衷于放贷和“耍赌”。鄂尔多斯市东胜区的街道上遍布典当行、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小贷公司。豪车多、麻将馆同样也多。据当地人透露，那里的麻将馆多开在居民楼里，“耍赌”的群体则涵盖男女老少，有的白天“耍”，有的晚上“耍”，玩得较大的，一晚上输个几百万很平常。当地公安部门查获的案件中，有的甚至就发生在田间地头。

的确，一些城市缺少内在成功的机制，在这些地方，用钱也买不来使一个城市成功的内在机制。而在另一些地方，钱会破坏产生内在机制的条件。可以说资金是一股强大的势力，既能促使城市的再生，也能造成城市的衰退。不信的话，就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我们用成千上万的资金到底建设了一些什么？封闭的社区、无人管理的边界地带、不同人群之间的对峙，这些又靠什么来弥合？

“城市的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着人生活得更好而服务的。”文化产业专家胡晓明在谈及上海的城市精神时形容道，“城市应该让人感到可亲可近，充满各种可能性，宽容不同的人、容纳多元的需求，富于生机、富于人性魅力的仪态、灵魂。我们一想到它，就像想起了家。没有比这个目的本身更高的目的。”

然而，渴求无节制的物质享受和消遣，并以此为人生价值的消费主义却在造就一个又一个“欲望都市”。在胡晓明看来，消费主义盛行使商业关系排挤了其他关系，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合作、人情味、责任、理想、道义，全都被消费殆净。更有甚者，连人类几千年来所积累的智慧成果，诸如勇敢、诚实、乐观、豁达、英雄气等，都正在受到消费主义的威胁。

一个城市的生态，其实与森林中物种的多样性是一样的。绝不是只讲一个指标，更不是只讲一个消费指标。为什么欧洲的一些城市，看上去非常宁静优美，人们从容平和？我们在寻找城市精神时，不能不考虑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