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儒道而行

在还领会不了它的好处时就对它滚瓜烂熟,到能领会它的好处时,初遇的惊喜又哪里还会有呢?

直到今天我还是认为,人在很早期的童年时代就背会了很多名诗佳句是不好的。在你还领会不了它的好处时就对它滚瓜烂熟张口就来了,到你能领会它的好处时,初遇的惊喜又哪里还会有呢?它彼时于你,已是俗滥之言,猪油一样油滑地从肠中穿过了。

到今晨,我突然意识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句话,因为过于烂熟从来就没有被我真正看见过,所以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基本上属于“平天下,治国,齐家,修身”这一路数,也就是说,我整个弄反了。一开始来不来就平天下,然后一路后退着走到现在。这是一种革命者的人生观,也是一种知识分子的人生观。它的结果是,到目前为止,我刚刚回到“齐家”这个阶段,弄得好,过些年才可以开始“修身”。

从小,爸爸就教育我们要有雄心壮志。那时候的革命理想是“解放全人类”,换成古文就是“平天下”,这个阶段从小学持续到大学毕业。那时候看的书、关注的话题都是世界级别。后来我现实了一些,把理想缩小到搞好我们的国家。所以那时候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拍案而起,因为搞好国家不是那么容易的。“治国”这个阶段在我持续了很久,直到这一两年。就是说,我生气生了一二十年。比如,看见河水污染了我要生气,看见哪儿建化工厂了我要生气,听说捐款被怎么着了我要生气。

改变是从生化工厂的气开始的。因为有人冷笑着告诉我,建化工厂是为了做塑料袋,狂用塑料袋的不正是尔等吗?我一生气就想,那我就不用塑料袋给你看。结果……结果我发现,这很难办到。我做了很多努力,发现还是很难。就这么简单一个小事情,我完成不了。每次走到菜市场,偏偏身边都没带购物布袋;每次带着购物布袋,往往又不去菜市场――所以我带着强烈的羞愧之情,仍旧不停地接过菜贩们递过来的塑料袋。还好,慢慢地,我拿回家的塑料袋越来越少。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后来开始在家里养蚯蚓。养蚯蚓是为了减少垃圾,减少垃圾是为了少用垃圾袋或不用垃圾袋。养了蚯蚓以后我发现蚯蚓粪可以养花种菜。养花种菜以后我发现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动手,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动手以后我发现人其实不需要那么多东西,于是我开始整理自己的屋子:书柜,衣柜,床脚。再后来,开始整理我和孩子的关系,和电脑的关系,和文字的关系,和钱的关系……

就这样,我终于退回到“齐家”,让孔夫子担心了好长一段路。如今每天就浇浇花,再给孩子做做饭,白天陪爸妈去医院,晚上一边陪老人看电视,一边给老妈按摩身体。做完这些事的时候,我就想,我离本分又近了一点。

今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句话突然在脑中闪过,照亮了我。我知道,这算不上是天理,却也是人理。可惜我知道得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