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激流岛探访顾城

时间:2022-08-14 12:33:19

真荒谬,读到顾城居然是因为他杀妻。

1993年年末,我还在读大学,看着《台港文学选刊》上顾城的那些诗和画发愣,尤其是他的画,柔媚妖冶,惊为天人,而激流岛这个名字,也深深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后来新西兰旅游局请我们去的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到激流岛一访。

顾城在遗书里用了八个字形容激流岛:“这岛极美,粉花碧木”。当船靠岸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猛烈地荡了荡,一大朵白云笼罩在港口上,远山连绵,想起《英儿》结尾处描写这港口的话:“一辆白色的汽车缓缓启动,在码头停车的小广场上转了一周,车尾朝着渡轮,凤澜树迎风飞舞,向我来时的方向,往小岛深处开去。”十几年以后,来到这港口的人依然可以看到白色的汽车、小广场、凤澜树,甚至连脚下的船也还叫快猫号。岛还是顾城笔下的那个岛,但顾城已经没有了。

激流岛位于新西兰最大城市奥克兰附近,原是富人用来度假喝酒避世的一个小小岛屿。来接我们的帅老头导游话很多,对于中国人他显然很有经验,拿出的资料里就有一份过期的报纸,标题是“The case of the‘misty poet’”。看来,问顾城的人还真不少。

“在阳光下,在那无人的树丛里,周围都是茶叶树,微微的含着松脂的气味,一种油的味道。”“树匀匀地到山顶上去,背着海风,迫近海的地方,礁岩都是白的,那就是动地惊天的激浪,可是在这儿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一线线白浪,在海湾里移动,不知怎么有一叶桔红的帆。”我们的小中巴飞驰着,听到看到的无一不是顾城笔下的句子。他住的地方在岛的腹地,就算车子开得很快,也要很久才能到,难怪王安忆说1988年顾城第一次来岛上看房子时走到几乎快要绝望。那一年,顾城到奥克兰的大学教书,穷困之下,在报纸上发现离城40分钟车程的岛上有便宜的房子。“他们走下码头,涉过海滩,走进了黑压压的森林。高大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天日,脚下是柔软起伏的落叶。他们走了很久,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座红色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在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之下,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正在努力地破坏这房子,他在砍一根木柱,一眼看见了来人中的顾城。他很奇怪地不理睬任何人,只和顾城说话:‘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你知道吗?’‘什么时候?’‘五十年以后。’‘没事,我只要二十年。’于是,问的和答的都释然了。”

导游说他只能带我们到那房子附近,因为里面住着人。车停下,沿着坡走下去,望着远处树林掩映中的几座房子发呆。顾城的家是他花了两年时间一步一步从山上打石头筑起的,而他魂归所在却是他姐姐的房子。哪一座是呢?谁也不能回答我。面前的小桥上有一个帐篷,帐篷下面有着与新西兰不太搭的一块严厉的牌子,上书大大的一个“STOP”,注明“私家重地,严禁乱闯”,那也许是现在住家不胜其扰的一个标志吧!

顾城的家是什么样儿?在《英儿》里已有描述,倒是他自己写得更像追忆:“越过大树就是山顶小屋了,它耸立在树冠之上,G和C曾经耐心地用千斤顶把它升起了将近一米,换了下边朽坏的房基。现在还可以看见一些未完成的工作,一些石块堆积着,后边采石的峭壁上,垂下一支支淡色的玫瑰……裂了的玻璃窗上还画着玫瑰、太阳和两个小人,正在接吻。”我在那山边发了一阵呆,看着树丛里白屋顶红屋顶的房子,心中竟无言以对。脚下有一个蓝色的水泥邮筒,上面嵌了几只可爱的贝壳,顾城可曾在这里收过信?又发了一阵呆,拍了几张照片,要走了。

走的时候,老帅哥指着一棵茂密的银白色大树告诉我,这就是顾城上吊的那种树……啊,他就在这棵树上吊的么?他平静地微笑,他就在这种树上上吊的,这种树开的花我们圣诞节要用。

我一抬头,看到银白色的树干以及浓密的枝叶密密麻麻地压在头顶,突然有一种很恐惧的感觉。“一个个按住大地摇动风暴的巨爪都暴露在空中……我无缘无故到这个岛上来了。我忽然意识到,我站在这里,无缘无故,置身于一场命运的争斗。”

最美丽的地方通常都最寂寞。因为只有在最美丽的地方,人类的感情放在这里才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虽然,那些感情对他们来说是个庞然巨物。

上一篇:吕克.贝松:人人都爱他上帝也不例外 下一篇:老板的汗血马和骆玉笙的花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