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我却远嫁他乡

时间:2022-08-13 04:10:53

父母在,我却远嫁他乡

一直以来,我以为反哺就是偶尔给父母寄点儿钱,换季时买几件衣服和鞋,她老了,接来与我们同住。没想到,我错得那么彻底。

手术出了问题

妈做阑尾手术的第二天,脾脏突然破裂,医生说她的腹腔里都是血,需要马上进行二次手术切除脾脏。

我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但看到妈妈的一刹那,我还是惊了。她瘦小苍白的身体被各种管子给“埋”了:身下是导尿管,肚子上插了三处导渗液的,胸前贴着动态心电图,手上扎着吊针,手指上夹着的可以测量血压和心跳,连脸也未能幸免,两个鼻孔分别插着氧气管和导肺里痰液的管儿。

我强忍着眼泪抚了抚妈妈花白的头发,轻轻地喊了声:“妈!”妈睁开眼,只看我一眼便又虚弱地睡去。

切脾手术后,因为麻药的作用,妈有些神志不清,有时睁着眼睛,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天花板:“鸿雁,你看那停着一辆大汽车!”我得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她才肯信没有躺在街道上。

深夜,怕她乱扯身上的管子,我选择闲置隔壁床,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睡。果然,她忽然惊醒了,挣扎着要起来,两只手颤巍巍地抓住一边的护栏,使劲地将身子往远离我的那一边挪!我拦不住她,以为她又神志不清了,慌乱地按铃叫护士,她却将身子紧紧贴着护栏,气喘吁吁地拍一拍满是管子的空出来的一边床说:“鸿雁,你没有地方睡,就睡这儿。”

那一刻,我再也绷不住了,疾步走出病房,在深夜无人的楼梯拐角,对着墙,张开嘴,无声地大哭。哭过了,还得坚强面对!病床上有亲人,我必须挺起脊梁,照顾她,救治她。

第一次后悔嫁得那么远

妈能进流食后,第一次有大便,她乖乖任我手忙脚乱地擦了、倒了,再用湿巾和清水彻底清理身体。她像挑人的小孩儿,越来越依赖我,只要我洗好的毛巾,只要我帮她换衣,只要我握着她的手才肯入睡。

在妈住院的一个月中,我跑科室主任办公室不下200次。每去一次,就生一次气,气呼呼打电话咨询西安的律师朋友、医生朋友、卫生局的朋友我该怎么做。她则很乖巧地躺在旁边听着,不说话,看我的眼神除了依赖,还有一点点怯,好像她做错了事,给我添了麻烦。

张爱玲说,人老了都畏惧自己的儿女。而我并不值得畏惧,常常,我充斥着强大的无力感,远嫁他乡的弊端,暴露无遗。在这个自小生活的小城市,我没有有力的朋友,亦没有盘根错节的人脉。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行。从这个角度看,我是十分不孝的,父母在,我却远远地嫁到他乡。至今我才理解她听说我与一个西安人交往时,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失意。

爸说,你妈当初真不愿意你嫁那么远,但是看你一脸幸福,硬挺着不说出口,只得私下与我唠叨,一会儿很失落:“为什么嫁那么远呢?小没良心的,都不想着老爸老妈!”一会儿又非常通情达理:“哪有父母跟儿女一辈子的?她要飞,飞到哪都由她,不能让她背上咱们两个老家伙做负担。”

在妈的病床前,听爸说着多年以前的、我不知情的细节,我的眼里经常充盈着泪花。愧疚的、感动的、幸福的,终归这些泪水是甜的。

我要为妈维权

一个星期后,妈脱离了危险,老公也从繁重的工作中周转出假期,来到我们的身旁。我依旧坚持为妈讨公道。

律师说,这种案子走法律程序拖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内行朋友送我们一个字:“闹”。还说有专门的“医闹”,他们有精密的策划方案,从拉条幅、发传单,到在医院里摆花圈、烧纸钱。

经过权衡,我们最终定下的方式是求助媒体,也是发挥我在杂志社做过编辑的人脉优势。每一天除了回趟家给妈炖滋补的汤水,我就坐在病床前给媒体同行打电话。

找了一圈媒体,我们的信心也失去了一大半,几乎所有的同行都说医疗事故不易报道。

有一次待我失望地挂断电话,妈用没打吊针的那只手握住我的手,轻声劝我还是算了。说实话,我也想过放弃,如今的我身心俱疲,去理发店洗个头都能打鼾。但听她这样说,我还是很不服气:“你总说算了,怎么算?干吗总管我做的事?”吼完我又后悔,看着妈低垂眼睑、缄口不语的样子,马上眼泪汪汪地与她道歉。

常常,我看着妈熟睡的、已略微红润的脸,真心想放弃维权。只要妈在,只要她健康起来,维权不就是一点钱的事吗?但另一个想法不放过我:妈是个好强的人,一辈子没有被欺负过,老了,需要仰仗儿女了,我怎能让她白白遭罪?

维权,维的是一份亲情

还好,我找媒体的阵势吓坏了心虚的医院负责人,他们主动同意赔偿一万元。钱不多,但值得高兴,至少他们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接下来的谈判像与奸商砍价,磨一磨一万一,再磨一磨一万二……后来记者朋友到院方采访,他们才“慷慨”地加到两万。

听朋友建议,我利用微博和门户网站发帖维权。据说医院领导非常重视,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刷我的微博。

胜利似乎在望,但我却面对最痛苦的抉择:回西安上班还是彻底辞职?做不出决断,我索性不去想,厚着脸皮拖一天是一天,其实我已经用实际行动选择了为妈维权。

那天早上,爸换我回家洗澡、换衣,并给妈炖汤。待我中午回病房,发现爸竟然在收拾物品,两个人好像要出院。

爸不敢说,百问之下,妈才慢慢地解释:“事情已经解决。”妈自己和院方谈妥的,住院费全免,另外给3万块补偿。院方好像捡了个大便宜,怕我们反悔,马上就把钱给了。

没什么可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一边是强大的气愤和失落,再坚持一下应该可拿到5~8万元的赔偿金,妈怎能不经我同意胡乱做主?另外一边却隐隐地有胸口一块大石被猛然移走的轻松、卸力,无论怎样解决,到底是解决了。

这事放到以前,怎么我也要发次脾气的,但望着妈花白的头发、瘦小的身体,以及出于自卫、准备接受我“暴风骤雨”的责备而微微挺起的脊背,我心里鼓胀起满满的、暖暖的疼。

这是今年夏天发生的事情,如今我已回到西安上班。我身边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有过一次失败的维权经历,而我知道维权的真正目的是出于爱,而这次维权“失败”的真正原因―也是这“爱”字惹的祸!因为爱,我想牺牲喜欢的工作去为她,而她则不计任何来为我。维权的成功与失败已不重要,有爱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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