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债“希腊化”之忧

接受救助就能减轻困扰？看看希腊就知道了。如今，同样的选择摆在了西班牙面前。

在2012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的东京年会上，欧债危机话题依然最受关注，而西班牙政府是否会提出救助申请则成为话题焦点。欧债危机爆发三年多来，南欧国家相继“沦陷”，如今希腊与西班牙两国之间居然产生了联动效应，雅典和马德里的示威几乎同时上演。西班牙首相拉霍伊在钞票与选票之间徘徊：如果申请救助，就得受制于人，这势必会引起选民的反感，钱包鼓起来的后果是票箱扁下去。

拉霍伊的烦恼

西班牙首相拉霍伊是受惠于欧债危机的政客之一。他曾经承诺带领西班牙人走出困境，但一年多来，西班牙的经济形势还没有触底。银行危机、失业危机已经向政治领域蔓延，分离主义思想在回潮，拉霍伊面对的西班牙陷入了经济衰退的综合征。

现代经济危机基本都由银行业危机而起，即便是一家小银行都可能引发全球经济震荡。为了防止西班牙银行体系崩溃，欧盟计划向其提供1000亿欧元流动性。最近，西班牙银行体系的测试显示，西班牙行业有500多亿欧元的资金缺口。在欧盟尚未建立银行业联盟的情况下，向成员国银行体系提供救助需要经过政府，如果没有政府做背书，又有谁愿意将钱借给困境重重的西班牙银行呢？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一直强调需要切断银行业危机与政府信用危机的恶性循环，拉霍伊当然希望由欧盟直接救助西班牙银行体系，以免西班牙政府受到牵连。

即便组建了银行业联盟，拉霍伊也无法将西班牙银行体系的包袱甩出去。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在9月27日表示，各国银行的遗留债务应该由各国政府自行负责。换句话说，各国银行不能背负债务“嫁入”欧洲银行业联盟。

银行业危机一度将西班牙国债收益率推向历史新高，能否在债券市场进行低成本融资是西班牙政府是否申请援助的关键所在。自德拉吉强势表态以来，债券市场出现了“德拉吉效应”，债务危机国家的国债收益率集体下滑。但是这样的效应没能持续太久，西班牙国债收益率依然处在高位运行。如果国内经济财政状况不能得到较大改观，市场对西班牙国债的热情还是有限。一旦西班牙与德国国债利差继续扩大，西班牙政府将不得不寻求救助。问题的关键是，西班牙走上依赖救助的轨道之后，还能“变轨”至债券市场吗？希腊就是一个失败的典型。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投资者都在关注拉霍伊的嘴唇。时至今日，拉霍伊一直未作出申请救助的决定。9月25日，西班牙政府公布了新一财年的预算计划，2013财年将减支400亿欧元，但是西班牙央行行长认为西班牙不可能达到预算的目标。如果不改变僵化的劳动力市场体系，西班牙经济还将继续萎缩。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将西班牙政府信用等级下调两档至BBB—，距离垃圾级别只有一步之遥。与穆迪的评级一样，惠誉给出的评级比垃圾级别高两档。一旦评级机构再次下调等级，西班牙将被花旗银行从全球政府债券指数中剔除，届时西班牙政府的融资渠道会更少。

当人们热议美国“财政悬崖”的时候，饱受欧债危机困扰的国家已经从财政悬崖上跌落下去了。增税与减支同时发生，势必会带来经济紧缩。拉霍伊不得不对西班牙的福利体系动刀，规范提前退休制度。虽然法律规定退休年龄为65岁，但是不少人会选择提前退休，拉霍伊希望国民能够按照法定年龄退休。西班牙央行行长希望改变退休金与通货膨胀挂钩的做法，因为这增加了国家的福利开支。

拉霍伊在选民福利上“动土”必然引发抗议，就像当代西方著名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经济学者罗伯特·吉尔平所说的那样，“由于福利国家的兴起和大众政治的出现，当债务国政府试图满足债权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出的紧缩开支和其他要求时，它们是冒着政治自杀风险的。”拉霍伊面临的问题更严重：富裕的加泰罗尼亚要求更多的自治权，尤其是财税大权，它们不愿意拿着自己的钱来补贴其他地区。债务危机正在触发西班牙的分离主义情绪，这对拉霍伊来说是更大的考验。

危机在外溢

西班牙是欧元区第四大经济体，因此西班牙的危机解救方案具有了“榜样”的意义。希腊、爱尔兰与葡萄牙已经接受救助，这些国家的经验表明，救助并不能治本。希腊危机就像慢性病一样一次又一次发作，欧盟和IMF正在评估希腊有没有可能获得下一笔贷款。如果没有贷款注入，11月底，希腊政府将不得不违约。

9月6日，德拉吉宣布无限购债计划，欧洲央行将购买成员国国债，以此压低各国的融资成本，但无限购债计划只有在成员国提出申请之后才能启动。欧洲稳定机制（ESM）已经启动，但是任何救助计划都不可能是无条件的。德国联邦在裁决ESM没有违宪时提出了两个条件：没有议会批准，德国出资额不得超过1900亿欧元；ESM的有关保密条款不得阻碍德国议会获得有关ESM运行的详细信息。换句话说，救助计划需要得到德国选民的认可。

如果西班牙申请救助，就需要遵守欧盟、IMF的相关规定，紧缩财政、减少赤字是必不可少的。财政紧缩难免会影响到西班牙人的福利待遇，增加失业率，财政权利也会部分让渡。看看希腊人如何以抗议“欢迎”德国总理默克尔，就知道救助并不是那么令人欢喜。

德国是欧元区的老大，也是救助基金的主要出资国，西班牙接受救助的代价就是听从德国人的“意见”。默克尔一直主张紧缩财政、强化财政纪律，这与法国、西班牙以及意大利等国的“拉丁集团”是有分歧的。“拉丁集团”希望以增长来应对危机，东京年会上IMF总裁拉加德似乎也倒向“拉丁集团”，结果遭到德国联邦财政部长朔伊布勒的强烈批评。朔伊布勒表示，拉加德倡导放松紧缩似乎违背了IMF长期以来坚持的“债务威胁经济增长”的立场。要知道，拉加德此前担任法国财长，与德国立场有出入也在情理之中。

西班牙是否申请救助不仅影响市场信心，也会牵动意大利。与西班牙一样，意大利的块头不小，麻烦挺多。西班牙的成或败都能给意大利带来启示：如果西班牙的救助申请会引发投机者的攻击，那么意大利会尽量避免救助；对西班牙的救助将会是对ESM的一次“试车”，若欧盟以及ESM经受住了考验，那将会增强市场对意大利的信心，或许还能让意大利免于申请救助。从债务危机国家的形势来看，西班牙是阻止“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关键一张牌。如果西班牙倒下了，下一个就是意大利。

西班牙成为意大利与希腊的过渡区，欧债危机是否会朝着“希腊化”方向发展，风向标就是西班牙。欧盟领导人峰会上，西班牙和希腊都将会是烫手的山芋，一个小小的希腊就让各国领导人争吵到半夜，再加上一个西班牙，或许曙光初现的时候，口水仗还未结束。

（作者为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理论经济学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