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距离

时间:2022-08-12 07:32:26

秋天快过去了,天气不是很冷,坐在阳台上可以闻到桂花的香味,淡淡的清甜。我披着一块咖啡色的大方格围巾坐在阳光下发呆,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微尘。有时候我会看着自己的围巾胡思乱想,其实纯正的咖啡应该是黑色的,所谓的咖啡色是咖啡加了奶以后的颜色。黑咖啡是苦涩的,加了奶的咖啡才有温暖的色调。

我喜欢加奶加糖的咖啡,但鸿总是劝我,喝黑咖啡的感觉才是最纯正的。

我与鸿从读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坐在我后面,长得唇红齿白弱不禁风,听说好像有什么慢性病,体育课上很多考试都可以免考,只要做做广播体操就可以了。为此大家经常嘲笑他娘娘腔,但是因为成绩好讨老师喜欢,并没有谁敢欺负他。有一阵子,我也很看不起鸿。有一年暑假,老师要求我们每周写一篇周记,开学的时候我身为语文课代表,帮助老师检查周记。那天我看了鸿的周记,看得几乎呆掉了。

鸿的母亲是位重点中学的教师,她希望鸿能出人头地,对他非常严格。鸿是左撇子,听说这样会大脑发展不均衡,他的母亲就要求他学会用右手做事。每天做作业的时候,一旦他不知不觉地用了左手写字,母亲就会拿藤条打在他手上。但鸿显然对母亲并无怨言,还写了许多因为自己的不健康而烦恼的情绪。

我不知道鸿希不希望被同学看到这些不为人知的心事,他知道我看过了,但并没有什么反应,我也就当作无动于衷。可是有意无意地我开始留意他,总想要照顾他关心他,觉得他很可怜,也很坚强。

读一样的中学、高中也就罢了,后来我们居然还考进了一样的大学。有一回与他出去玩,在路上遇到他的熟人,笑看着我问他:“哟,有女朋友了?”

他脸红了红:“才不是,这是我的干姐姐。”

那人不信:“是干妹妹才对吧?”

我确实比他大,虽然只是大一个月。三岁一个代沟,一个月应该只是一条小小的裂缝。

不知道为什么,那以后,他再也不肯认我做干姐姐。再后来,我就成了他的女朋友。没有过多纷繁复杂的追求与被追求的情节,一切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发生。说起来,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吧。

买了一种白色的花苞,有碧绿的叶子。卖花的人说这是一种兰花,不过我忘记名字了。洁白的花朵在夜晚静静地绽放开来,小小的房间里一下子有了生命的活力。

自己似乎已经老了,事实上也确实不再年轻。在网上聊天会嫌网友琐碎,都是一些寂寞的人在说些无聊的话,结果只让自己更空虚。我喜欢在床头放一本《菜根谭》,睡前点一支檀香,看上几页,然后做几个离奇的梦,在醒来时将它们写下来换一些银子度日。

有的时候我会迷恋某一个电脑游戏,渴望一些小小的胜利,那个时候的自己让自己觉得像一个孩子。也许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大孩子,只是爱上一个比我小的男子,所以过早地老去。

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千万不要和比自己小的男子谈恋爱,因为男人比女人晚熟。当女人开始渴望爱情的时候,男人还在憧憬浪迹天涯。当男人终于定下心找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女人已经到了得结婚的年纪了。

男人的心总是比女人慢一步,女人总是在等待。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还要等多久才可以等到我想要的幸福?未知的等待是一种煎熬。

洁白的花朵很快地凋零,我还没来得及让鸿看一看它花开的模样。花季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一年,爱情一旦错过也许就要再等一世。

鸿说,他可能会去上海工作。他说上海并不远,坐火车一天就能来回。

并非所有距离都可以产生美感,有时候看似细微的距离其实远得如天与地遥遥相对。

鸿能有今天小小的成就,他付出了超于常人的努力与心血,所以他不舍得放弃,他想要乘胜追击。他奔跑得太快,我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就像高中的时候,他忽然猛向上窜个子,居然从160公分一跃成为180公分,而我却基本上已经停止长高了。

在古代,有一个女子等待她的丈夫归来,日复一日,最后化作了一块望夫石。我每个星期一的时候就开始等待周六,等待电话铃声响起,等待鸿在电话里对我说:“我刚下火车。”

这样的等待持续了几个星期,然后鸿说他觉得很累,不想每个星期都回家来。

于是等待从一个星期变成两个星期,甚至更多。有时候我会打电话给鸿,他在电话里心不在焉地听我说话,我可以听到他背后嘈杂的人声,想像着电视里大公司繁忙的情景,经常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错事,就像一个在考场上作弊的小学生,忐忑不安。

我说:“这个双休日你若不回来,我就去上海看你吧。”

他淡淡说:“双休日的时候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你来了也不能陪你。”

后来就很少打电话给他,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写作。一时兴起的时候,会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用电子邮件寄给他,他的回信却总是很短很短。偶尔他的工作有了出色的成绩,他才会兴奋起来,给我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等我月薪上了万,我们就可以买一套二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买一辆最拉风的汽车。”

他说他要在30岁之前功成名就,他说30岁对男人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年龄。

我听了觉得有些苍凉,30岁,未嫁的女人已经人老珠黄。

闲来无聊时,陪女友去相亲。30岁的男人与26岁的女人,因为渴望结婚所以面对面坐着,问彼此一些很现实的问题,却也在情理之中。生活本来就是很现实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觉得有什么难堪。

看他们二人还算投机,我与男方的男伴便不约而同地告辞。走到门外,晚风不失暖意,全身心的舒畅。

那男伴对我笑道:“他们成双成对,我们却各奔东西,岂不是太凄凉?不如我们也找地方去玩吧。”

刚才一直只顾着帮女友审视未来老公,没注意到这个男人也是一表人才。我们一起随意地在街上走,卖花的大姐凑上前来:“这位先生,你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买一枝玫瑰送给她吧。”

我望着红艳艳的玫瑰有些恍惚,已经很久没有男人陪我走路给我买花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不怕寂寞的,但我却很怕被冷落。我有如花一般美丽的容颜,却只能独自盛开然后凋谢。

我向鸿提出了分手,他在电话里对我咆哮:“我为了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你还来给我添什么乱?”

我淡淡地说:“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不想与你吵架,也谈不上添乱。”

他的语气柔和起来:“我知道,这些日子我忽视了你,所以你才来闹别扭引起我的注意。我答应你,等我有了一些成就后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你也不想找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公对不对?”

老公?他何时说过他会成为我的老公?他从来不曾给过我任何承诺,一直只是我一厢情愿在等待。也许他以为,我从小学开始就和他在一起,所以就算他不说我也理所当然会嫁给他。

忽然想起了《东邪西毒》里张国荣和张曼玉,他以为她会跟他走,可是他的自信却伤害了她,所以她没有走。感情是如此的脆弱,有时候害怕自己会输掉所有,宁愿选择两败俱伤,至少心里还会平衡一点。

我问鸿:“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不希望与我分手?”

他说:“当然。”

想起前些日子看刘仪伟主持的“淑女大学堂”,当男人回答“当然”的时候,通常都会有许多潜台词。究竟是当然爱还是当然不爱呢?如果是真心的期待,为何多说一个字都如此奢侈?

我又问:“你不希望分手只是因为你现在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找新的女朋友对不对?”

“你……你简直无理取闹!”他气急败坏地挂掉了电话。

我也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为什么要说出这样残忍的真相来伤害自己呢?就算是鸿自己,也未必看透了这样的本质。也许,几年之后他才会醒悟吧。一个月的距离,真的是非常遥远。

我记得,其实我从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鸿。但是那个时候他忙着考大学,除了向我借课堂笔记之外,根本无暇留意我。上了大学,以为我们之间其实没有缘分的时候,却突然谈起恋爱来。爱情似乎并非同时降临在我们身上,似乎也不是同时离开我们的。也许我们之中有一个早已经不爱另一个,只不过隐藏得太好,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那先不爱的那个究竟是我还是鸿?已经不重要。

既然爱情不对等,自然就没有持续下去的理由。

大街小巷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气,第一次在街上买糖炒栗子是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当时鸿找到一份家教的兼职,他去那户人家面试,我在楼下等他。傍晚的风很轻柔,一家食品店门口在卖糖炒栗子,我付了5元钱,老板递给我一个纸包,现炒的栗子热乎乎的,放一个到嘴里,像蜜一样的甜。我就那样一边吃栗子一边等待着,因为知道他肯定会回到我身边,所以并不着急,心中反而充满愉悦。

当鸿出现时,我把栗子递给他,他边吃边眯起眼睛笑,说这栗子好甜。

如今我一个人游荡在街头,栗子的价格并没有涨,我还是买了5元钱的。剥开一个放进嘴里,却发现味道很一般。

有车子在我身边停下,车窗摇下,一个男人礼貌地对我微笑:“还记得我吗?送过你一枝玫瑰的人。”

我们一起去喝咖啡,他为我在咖啡里加奶加糖,他说黑咖啡只适合男人,女人需要牛奶与糖的呵护。

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粉红色的小雏菊,花朵在盛开的时候遇到欣赏它的那个人,才能安心地枯萎。所以这天,我固执地要把粉红色的小雏菊带回家去。他没有觉得我古怪,还替我向服务生说情。

回到家里打开电话留言,鸿说:“如果你一定要分手,我不会反对,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对啊,鸿以后会出人头地,那个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女人围在他身边,也许他会等着曾经抛弃他的那个女人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可是,鸿,难道你不明白?被抛弃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我找出透明的细颈花瓶,装满水,把花去。然后我坐在桌边,一直盯着它看,看得眼睛也酸了,想流泪却没有眼泪。

不知哪户人家的窗口隐约传来刘若英的歌声:“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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