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盘花扣

时间:2022-08-12 04:25:37

在我的家乡川北南充,乡村妇女们大多会一种叫作盘花扣的民间手工工艺。盘花扣是扣子中的精品,有着映日荷花的别样风情。想起盘花扣,便会令人想起古典的闺中绣娘垂首敛眉做女红,更会令人怀想老槐、噪鸦和屋顶飘散的那缕炊烟。

究竟始于何时,我那知青妈妈也学会了盘花扣,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妈妈集纳了善良和勤俭,还有就是生活锻铸了她的达观坚韧。爸爸因病早逝后,家庭的全部重负就压在了妈妈肩上,建筑房屋、赡老养小、抵抗疾病,虽然七口之家的生计都要妈妈寻找着落,令她举步维艰,但身为弱女子的她却丝毫没有退缩。

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我想大概就是在那时,妈妈和两位哥姐学会了裁剪,缠起了盘花扣,用一门技术挽救了一个濒临绝境的家庭在我的记忆中,妈妈和大哥二姐总是通宵达旦地拼命做活,大哥裁衣。二姐缝纫,妈妈则负责做盘花扣。一个又一个的盘花扣镶嵌在了送出的衣裳之上,困苦的日子便在缝纫机、锁边机与针头线脑、布料剪刀交错之中滑过。人是一枚细小的银针,日子是一条长长的丝线,妈妈便在穿针引线之际逐渐老去。“妈这大半辈子都在针尖上讨生活。”妈妈曾这样对我笑道。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我全身一震,妈妈哪里是在盘花扣,分明是在用针线串起生活的希望啊!

“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针尖大的眼,能漏斗大的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天大的窟窿,就有地大的补丁”、“会怪了怪自己,不会怪了怪别人”……我就是在妈妈的穿针引线和语重心长的教诲声中慢慢长大的,妈妈从没哼唱过摇篮曲,但在我考上大学以前,妈妈的针线声总是伴我入眠。那声音只有在三更灯火、五更鸡鸣时才会清晰可闻、

妈妈做出的盘花扣异彩纷呈,花鸟草虫无所不包,在这之中尤以花朵为最,、桃花、牡丹、梅花,她都信手拈来。如果说以前是为了生计,那么现在已纯粹属于乐趣了,为妈妈的身体着想,我们多次劝阻她停下活计,但都没有收效。妈妈明白儿女的苦心,却还是不停歇地给儿孙做鞋垫、布鞋和棉背心。

盘花扣却是以送入为主、我从千里之外的单位回乡探家,常见有人前来央求。村里村外凡有人登门索取,妈妈不分亲疏远近认识与否,一概都会爽快应允,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工,“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来人往往过意不去,免不了要拿些蔬菜、鸡蛋和白糖道谢,妈妈推脱不掉,只好收下。等到秋天院里的几株柿树果子熟透,就提着篾筐采摘,送给街坊邻舍品尝,一季柿子总会吃遍了半个村子整条街道。一来二往,人情融洽而且和睦。乡亲们夸赞妈妈的盘花扣:“好看得很,你真是好能成!”心灵手巧和勤劳能干被家乡人称作“能成”,“能成得很”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褒奖。妈妈对“能成”与否并不挂怀,更自得于人缘的温暖,于是天天穿针引线,不知时间的长短,也不知体力的劳累。

岁月逼人老迈却无法改变妈妈的性情,饱经沧桑的她依旧开朗乐观,今非昔比的幸福生活并未让妈妈停止操劳。头发苍白的生命年轮也并未让她远离针线,有一种叫作心香的花盛开在我的心灵里,而另一种叫作盘花扣的花朵却在妈妈的手指之间优雅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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