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玛莉:坠落凡间的女神

天真浪漫的女童，在懵懂无知的时候选为“女神”被人供奉，代价是有可能会牺牲自己以后漫长岁月里作为平常女人的幸福。

在她们无限风光地被顶礼膜拜的时候，“女神的智慧”是否能让她们提前预知她们今后的命运？

著名的加德满都皇宫广场上有大大小小几十座神庙，活女神庙坐落其中。从外观上看，会见到一栋白色粉墙、窗户雕刻得十分精致的建筑物，这正是活女神的住所库玛莉寺(Kumari Bahal)，建于十八世纪中叶，两尊彩色的石狮护卫于大门的台阶上。在小小的中庭里，四面墙上都是精雕细琢的深浮雕木工作品，令人叹为观止。就在这座古老的房子里，住着尼泊尔神秘的“活女神”。

在进入皇宫广场的路上，从小贩们兜售的明信片上，我已经认识了童女神，或者叫“活女神”――库玛莉。

明信片上的库玛莉有两个版本，一个看上去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圆脸；另一个似乎要大一些。她们的装束都是一样的：头上带着镶有翡翠玛瑙的扇形金冠；胸前两条项链，一条是嵌着各色宝石，呈首尾相接状的眼镜蛇，另一条是铜质的，中间坠着不知名的法器。额头自眉毛和鼻梁以上全部涂成红色，并勾上一圈黄边，成银杏叶状；眼线也用浓浓的黑笔夸张地一直勾勒拉伸到太阳穴的前面，印堂的正中还贴着一只如中国“二郎神”般竖着的“眼睛”。

有了这样的装束，这些女孩怎么看都“不是凡人”了。面对镜头的她们，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镇定自若。不同的是，在年龄小的库玛莉脸里，还看得见一些属于小女孩的天真，而年龄稍大的库玛莉眼睛里，真的已经只剩下女神般的丝丝傲慢了。

库玛莉女神的“来龙去脉”

在尼泊尔这个“神比人多”的国度里，“活女神”库玛莉的来历也有不同的说法。基本上，这是一个源自印度教的“神”。一种说法，库玛莉是“处女神”康雅库玛莉（Kanya Kumari）的化身，康雅库玛莉就是印度教三大神――宇宙的毁灭者湿婆神（Shiva）的妻子巴瓦娣（Parvati）的众多化身之一。另一个说法，库玛莉则是塔蕾朱女神的化身。塔蕾朱原本是在印度南部一带被信奉的女神，后来逐渐传到了加德满都河谷地区，成为尼瓦尔族人所信仰的保护神。

传说在几百年前，塔蕾朱女神曾经每天降临到一位国王的王宫里，给了国王很多神谕，以助他安邦定国。但是她每次降临的时候，只是出现两只手，谁也看不到她的全貌。有一天，这位国王终于忍不住对女神讲，你的双手都是这样的美丽，能否现身让我一睹你的真容？孰料这下惹恼了女神，她告诉国王，以后你再也别想见到我了！从此消失无踪。国王追悔莫及，天天祈祷，诚心终于打动了塔蕾朱，她告诉国王，自己将化身为一个小女孩，继续保佑他的国家。

每年九月，尼泊尔都有一个全国性的“童女神节”，加德满都的库玛莉要乘坐彩车巡游全城3天。这个节日的第2天，是国王亲自朝拜库玛莉的日子，库玛莉身穿红色镶珠宝的女神服，坐在华丽的宝座上接受国王的朝拜。国王会向女神鞠躬，并奉上一枚硬币，还要用他的前额轻触库玛莉的脚趾。而库玛莉会在国王前额点上“TIKA”，并给他戴上花环，以示赐福。

在尼泊尔，普通人想见到库玛莉是很难的。一年只有在两次重大节日时，库玛莉才可以离开宫殿到塔蕾朱庙与普通人见一面。而当她出场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加德满都的历史中心一片沉寂，像是一座空城。突然，宫殿的一个后门笛声大作，还伴有阵阵鼓声。人们在路上铺上白色的布料，因为库玛莉的脚不能接触到地面。

谁被选为“库玛莉"

对尼泊尔人而言，库玛莉是王国及其2300万子民的守护神的化身。300多年以来，法师和星相家根据32条标准挑选库玛莉。首先，一定要是尼瓦尔人（加德满都河谷地区的原住民族）释迦家族年满5岁的小女孩。而且从眼睛的颜色、牙齿的形状到说话的声音都必须符合特征。身体必须要完美无瑕，不能有疤，而且性器官必须“小巧和形状好”。最后，她的生辰八字必须与国王相合，因为尼泊尔人相信，如果她给国王带来好运，王国就会继续下去。

符合这些条件的小女孩会被关进一间挂满血淋淋的水牛头的黑屋子，负责认定的人会让戴着魔鬼面具的男人想方设法吓唬女孩子，过程极为恐怖，最终那个临危不惧，不哭不闹的小女孩会被认为是塔蕾朱女神附体，女神给了她智慧和力量。

新选出的小女孩从此就长年居住在皇宫广场的这座神庙里，有专人服侍，有教师教导，也可选玩伴进庙陪伴，但她本人不能离庙，甚至有规定，她的双脚不能染尘，即使外出，也是乘车或者坐轿。她每日在规定时间在窗口露面，人们往往通过她喜、怒、哀、乐的表情，来卜测自己的吉、凶、哀、乐。

因为人们相信女神的身体是不会流血的，所以在“库玛莉”年满12岁、快要月经初潮的时候，或者在平时不慎受伤流血（这种情况极少）的时候，就必须离开这里，在最近的一个宗教节日里“退位”。“退位”以后带着一笔金银回家，成为一名普通女孩，与皇室也不再有任何关系。然后又是另一位释迦家族小女孩被选出，继任“库玛莉”。

成为普通人以后，虽然并没有法律禁止这些“曾经的女神”嫁与“凡人”，但是，由于她们特殊的经历，在这个几乎全民信教的国家里，大家仍然认为她们的地位很高，基本上没有男孩子敢“高攀”；另外，也传说如果有人娶了“卸任库玛莉”，她们就会给婆家带来灾难，甚至克死自己的丈夫。这就意味着，甚至她们连最基本的爱与被爱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以后的人生将注定孤独甚至凄凉。在懵懂无知的时候作为“女神”被人供奉几年，代价却是要牺牲自己今后几十年的岁月里作为女人的几乎全部幸福。

后记：几位“卸任”库玛莉的命运

每个库玛莉在幼年履行着同样神圣的职责，成年后却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在从万人膜拜的神降落到凡世的过程中，有人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也有人却一生沉迷在库玛莉的梦幻世界中。

坚强的拉什米拉

拉什米拉是前任库玛莉之一，她在8岁时成为库玛莉的童女神，11岁时不得不离开。如今她已22岁，但对她来说日常生活仍然十分艰难。“她不得不学习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的姐姐为这个年轻的羞涩女孩翻译道，“起初她甚至不会自己穿衣服。”其余的挑战可想而知。

当时拉什米拉只认识大写字母，12岁才上二年级。这很难，但她克服了。现在拉什米拉参加电脑班的学习。如果一切顺利，有一天她会学习建筑。

“开始的时候，她十分消沉，”她的姐姐讲道。回家后的第3天晚上，拉什米拉把脸埋到枕头里流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滴眼泪，“但她不会承认这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命运，过去的经历在别人看来也许是风光，但对她来讲却是一道需要跨越的门槛。”

拉什米拉很坚强。从视为女神的天上一下子落到现实的地面并没有令她崩溃。她的姐姐自豪地说，两年后她将出版回忆录：从女神到独立现代女性的蜕变。

失去梦想的安妮塔

这点拉什米拉的前任安妮塔却没有做到。现年28岁的她每天坐在父母寓所的沙发上，什么都不做。直到今天她既不会看书也不会写字――只有电视里的肥皂剧才能让她短暂地摆脱萎靡不振。安妮塔希望永远都不要离开宫殿。她拿出一件做库玛莉时穿的织锦长袍，空洞迷茫地笑着。每天早晨她都要花很大功夫化妆――不为任何人，因为安妮塔几乎没有朋友，也从不外出。她说她也不愿意结婚。那么她的目标呢？梦想呢？对此她只是笑笑，继续摩挲着膝头上金光闪闪的料子。

婚姻幸福的玛娅

更早一些的库玛莉得以拥有幸福的婚姻。希拉・玛娅就是最好的例子：87岁的她已享有了70年的婚姻生活。5岁那年她被选为库玛莉，可是仅仅为了一年，她得了水痘，不得不得“退位”。现在，这位老妇人时常依偎在丈夫身边，她的笑容依然令人心醉。直到几年前两人还每天早上3点就起床去爬山。现在丈夫的视力和听力都下降了，但她那91岁的丈夫仍为妻子神圣的过去感到自豪。 “我就是最好的活的反证，”他不屑一顿，并且会心地微笑着说，“那纯粹是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