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笔下最现实和最浪漫的爱情

时间:2022-08-09 01:07:38

女作家笔下最现实和最浪漫的爱情

[摘要]萧红是一个具有浪漫气质的作家,但她与其他女作家不同的是很少涉足爱情的描写。笔者在深入细读《生死场》和《小城三月》这两步重要作品时,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这两部作品恰恰表现了萧红两种截然分明的爱情观――最现实和最浪漫的爱情。

[关键词]最现实;最浪漫;爱情

从“五四”到上世纪40年代初,在中国现代女作家群体中,萧红是个佼佼者。鲁迅先生就曾多次指出,萧红是继冰心、丁玲之后第三位最有才华、最值得重视的优秀女作家。但她与其他女作家不同的是,很少涉足爱情的描写。萧红是一个具有浪漫气质的作家,她的一生都在“向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令人不解的是:一生执著追求浪漫爱情的萧红,为什么很少涉足爱情描写?许多人研究和关注过这个问题,但似乎答案并不明朗。笔者在深入细读《生死场》和《小城三月》这两部重要作品时,发现这样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这两部分别写于萧红创作的早期和晚期的作品,恰恰表现了萧红两种截然分明的爱情观――最现实和最浪漫的爱情。

《生死场》表现了萧红最现实的爱情观。《生死场》写于1934年,是萧红的成名作,正是《生死场》使23岁的萧红蜚声文坛,成为东北作家群的重要成员,又因《生死场》直接表现了时代主题――抗战,奠定了萧红在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生死场》创作于两萧认识之后,落难哈尔滨的萧红得到萧军的营救,摆脱了困境,两人的倾心相爱,不仅使漂泊的萧红找到了栖身之所,而且找到了感情归宿和精神家园。她以满怀喜悦的心情唱道:“那边清溪唱着,这边树叶绿了,姑娘啊!春天到了。”此时的萧红应该是最幸福了,她也许应该像其他女作家一样,禁不住内心的喜悦来歌唱美好的爱情。但是,萧红却以最冷峻的笔触写出了《生死场》,刻画了一群在生死场上像“蚁子”般挣扎生存的奴隶,描写了他们在“自然的暴君”和“两只脚的暴君”残酷压榨下近乎原始的生存状态,和在异族入侵民族存亡的关头觉醒求生的斗争。在这个主题统率之下,作者写了最现实的爱情和最不浪漫的婚姻。

通常情况下,年轻女作家是比较善于处理爱情题材的,因为美好的爱情是她们最向往的情感归宿和最渴望的心灵慰藉。但是萧红却不这样,这颗心好像永远是封闭的,即使在热恋的时候也没打开。萧红从小的成长环境造成了她刚强与脆弱并存的性格,既具有独立的个性,又处处需要别人的呵护。祖父的宠爱和呵护,使她得以自由健康地成长,家庭条件的优越,使她能够通过上学读书,广泛地接触外面的世界,沐浴新鲜自由的空气,个性得到自由地张扬。封建家长的父亲的冷漠,又使她得以自由张扬的个性时时受到压抑和限制。矛盾的成长环境造成了她矛盾的性格。与萧军共同生活之后,这种矛盾依然在继续。萧红离开了家,没有了祖父的呵护和父亲的冷漠,而此时的萧军同时扮演了两种角色:温爱的祖父和冷漠的父亲。他既像祖父一样给予萧红最温馨的关爱和呵护,但他的粗心和旷达,却又像当年的父亲一样,无情地摧折着萧红脆弱的心灵。因此,刚走上文坛的萧红在创作上精神是自由的,她对社会敏锐的观察和感受、她独特的创作个性、“越轨的笔致”(鲁迅语)都助她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收获颇丰,但在创作的选材上,却不像当时的其他女作家,她很少涉猎爱情题材。也许在萧红看来,美好的爱情只是爱情围城之外人的一厢情愿,而现实的爱情和婚姻却要面对生活的困顿和彼此的争吵,丝毫没有了浪漫的影子。黄晓娟说:“她(萧红)没有将自己的经历作为创作的重点,她创作伊始便严格地回避了令她吃尽苦头的爱情婚姻题材,没有将视觉滞留在这种不幸的诠释中,没有在作品中沉溺于个人情感和经历,更没有随意放纵和宣泄自我。她在创作中虽以个人的女性体验为起点,却扩展到广大中国人的群体体验,把女性的苦难置于民族的、人类的苦难之中来表现。”

所以,萧红处理爱情题材是极为冷静和严肃的。《生死场》中金枝的故事和命运是贯穿全篇的重要线索之一,其中关于金枝的爱情描写,只是作为表现广大劳动妇女走向自己宿命的一种前奏和序曲,并非要歌颂什么美好的爱情,因此让人感觉到的,不是相恋男女幸福、喜悦、羞涩、甜蜜等美好情感,而是男女相处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心灵荒凉的沉重感。少女金枝的爱情来得太突然去得太仓促,突然得让人猝不及防,仓促得让人来不及回味。金枝在惊恐不安中匆匆完成了自己由一位少女到的转变。她的恋爱没有过程,只有结果。未婚先孕,羞惭难当。孩子催逼着金枝赶快无条件的嫁过去,爱情的美好此刻已经荡然无存。所以,即便是写金枝和成业到河边约会,也很少有诗情画意的过渡,相反却是那样的直白。萧红写道:

静静的河湾有水湿的气味,男人等在那里。

迷迷荡荡的一些花重颤在那里,背后的长茎草倒折了!……发育完全的青年的汉子,带着姑娘,像猎犬带着捕捉物似的,又走下高粱地去。……

身体发育完全的成业,由于本能的需要,“他的灵魂和肉体完全充实着”,他对金枝的爱,只是疯狂的占有,谈不上真正的爱情。这就是挣扎在“生死场”上所有人的最现实的爱情。被男人无情的占有,就是女人悲剧命运的开始,从此以后,金枝告别了纯真的少女时代,她那充满幻想的爱情一下子跌入现实的阴冷之中,金枝落入了被男人任意打骂的深渊,成了男人发泄愤怒的工具。仅仅结婚四个月的金枝,学会了以诅咒进行反抗,在男人的残酷打骂中,她只能依赖着诅咒这唯一的反抗工具辗转于人生的“生死场”上。成业变得是那样的暴躁,他甚至不顾妻子即将临产而强行,他甚至一怒之下摔死了刚刚一个月的女儿小金枝,他的暴戾令人心惊肉跳。金枝出嫁之前所渴盼的那朦胧虚幻的爱情没有了,现实中平淡宁静的婚姻生活也不存在,有的只是男人在受了生活的重压之后对女人的无情打骂,有的只是女人在男权制度下毫无生气和希望的生活和苦苦挣扎。

《小城三月》表现了萧红最浪漫的爱情观。《小城三月》写于1941年7月,就在萧红去世前的几个月。《小城三月》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部爱情小说,也是最后一部作品。《小城三月》所表现的浪漫爱情,令人心醉。

小说中的翠姨是一个美丽温柔善良娴静的农家少女。翠姨的爱情就发生在三月天那充满浪漫情怀的季节。翠姨是“我”继母的妹妹,她是继母的继母改嫁带过来的。翠姨因为家境贫寒而又是旧式家庭,没有上学读书,她在自己的家里生活非常寂寞。但因为常来“我”家,受到“我”家开明气氛的影响,翠姨开始羡慕读书人向往读书。“我”的堂哥是一个在哈尔滨读书的大学生,有学识有见识,思想进步,举止文明,翠姨在和“我”堂哥的接触中,感受到新生活的气息。在阳春三月这个春情萌动的迷人季节,翠姨暗恋着“我”的堂哥,这是一个甜蜜纯洁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加上主人公翠姨的脱俗矜持,它迷人得令人战栗而又向往。

但翠姨是一个带有浓重的封建礼教规范的旧式女子,她虽然在“我”的家里接受了时代文明的熏染,“在和‘我’堂哥 的接触中,感受到了新生活的气息和自身内在生命的某种冲动”,并由此暗恋着有知识有文化文质彬彬的“我”的堂哥,她虽然脱俗矜持,对爱情充满着渴望,但她的性格。她的教养、她母亲寡妇再嫁的身份,都使她在爱情面前自卑和踌躇。“春的呼唤与蛊惑撩动了少女怀春的心,而生活本身却未能给她以足够的力量来冲破这种束缚。”这样,爱情的悲剧自然难免。当翠姨得知婆家要娶她冲喜的时候,“翠姨听了就只盼望赶快死,拼命地糟蹋自己的身体,想死得越快一点儿越好。”最后,“她只能带着那没能说出口的朦胧、凄迷却又是无比强烈的爱走进了孤寂、寒冷的坟墓。”就这样,一个浪漫的令人心醉的爱情故事在萧红的娓娓述说中结束了。又是一个春天来临,又是一个春情洋溢的季节,但“翠姨坟头的草籽已经发芽了,一掀一掀地和土黏成了一片,坟头显出淡淡的青色,常常会有白色的山羊跑过”。春天是短暂的,发生在春天里的爱情命运更短暂。“年青的姑娘们,她们三两成双,坐着马车,去选择衣料去了,因为就要换春装了。……只是不见载着翠姨的马车来。”

小说中的爱情故事结束了,但生活中女作家的爱情生活依然要继续。《小城三月》的魅力不只是作者倾其心力讲述一个如泣如诉的爱情悲剧,更主要的是它表达了萧红的爱情理想。考察女作家一生的感情生活,不得不使人满心感伤。萧红每次爱情的来临都是在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和萧军一见钟情的爱,却是她在最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别无选择的选择”,“是爱情也是需要”,“萧红与端木的结合是爱情也是需要,尽管端木填补了她离开萧军之后心魂上闪出的一大片空旷,她依然未能得到她起初所幻想的家庭温暖和爱。特殊而曲折多变的生活经历,形成了萧红比别的女性更为细腻和敏感的性格,她的一生都在不断地寻求情感的依托,寻找一个、理解和平等的支撑,渴望逃离孤独和寂寞,过宁静而和谐的生活。但是,一次次的起起落落,爱情似乎只给了她精神上的幻灭与悲哀。在情感上,她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满足,反而布满了一道道难以复平的创伤”。萧红一生都在向着“温暖”和“爱”的方向孜孜以求,这是她从祖父那里学到的人生哲学。但是,萧红的悲剧既是命运悲剧,更是社会悲剧和时代悲剧。连年的战争没有给她一个安定的家和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萧红短暂的一生总是在逃难中,从武汉突围逃到重庆,从重庆又逃到香港。但是香港已经沦陷,不断响起的空袭警报打破了作家寻求安心创作环境的美梦。处身乱世香港的萧红,在饱尝了人生的苦难和感情的无所归依之后,内心深处应该特别渴望美满而又浪漫的爱情,于是,在她生命的晚期,在她满怀深情地写出了回忆性的自传体小说《呼兰河传》之后,在她一改自己的创作风格写出了反映抗战边缘题材的《马伯乐》之后,最后她又写作了《小城三月》这个很少涉足的爱情题材的小说。可以说,《小城三月》里的浪漫爱情是女作家一生在个人情感生活方面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萧红是一位自传型和情感型的作家,她认为“一个题材必须要跟作者的情感熟悉起来,或者跟作者起着一种思恋的情绪”。细读《小城三月》就会发现,主人公翠姨和萧红似乎有着相同的宿命。翠姨在哥哥的影响下开始了对新生活的向往,所以翠姨的内心深深的爱恋着哥哥。萧红与萧军的相识相遇是在萧红落难的时候,是萧军从生活和感情上解救了萧红,并引导和影响她走上了文学之路。《小城三月》也许正是萧红对与萧军曾经的感情生活的美好回忆。萧红虽然很少写爱情小说,但她内心一直对爱情有着强烈的追求和渴望。萧红是个在爱情上勇于追求的坚强者,她的逃婚以及与萧军与端木蕻良之间的感情,都表现了这一点。萧红在临终前曾说过,要是萧军在就好了,可见萧红在内心深处还是想念萧军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心理伤害也许已经淡漠,曾经的浪漫爱情也许成为女作家心灵深处最美丽的憧憬。《小城三月》那发生在春情洋溢季节里的浪漫爱情就成为女作家心里最为温暖的隐隐渴望。此时的萧红也许身心俱感疲惫,爱的缺席,使她内心对爱情的渴望倍加强烈。因此,《小城三月》正是萧红思想感情的最真实的流露和最真诚的书写,是女作家一生对美好爱情不懈追求的最好总结和最完美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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