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在火笼中的爱

故乡的冬天总是潮湿阴冷，小时候，我们只能用火笼取暖，却仍然难以御寒。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户户都有了空调、电暖气等先进的取暖设备，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一家人围着一只粗糙丑陋的火笼转。但是有一次我回老家看望父母，意外地发现奶奶竟然拒绝用一切电暖设备取暖，不管她走到哪里，总围着一个大围裙，怀里抱着一只光滑乌黑的小火笼。那只火笼曾经温暖过我的童年，已经陪伴了奶奶大半辈子。

火笼最早出现在南北朝时期，古人又称之为“薰笼”“穹笼”，是古时最常见的一种取暖工具――用竹子编成的篮子形罩子，罩子里面箍着一个粗陋的瓦罐。别看瓦罐粗陋难看，却十分保温。而竹子最具韧性，经火一烤，油光滑亮，经久耐用。用柴火做饭时，用火钳取烧红的木炭放在瓦罐里，再放上一层锯末，然后再铺上一层细灰，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火笼了。木炭的热气透过宽大的竹孔蹿出来，将竹片儿也烤得热乎乎的。小时候，我最爱将冻僵的小手放到奶奶的火笼上去，温暖就会透过掌心传递到全身，心里也瞬间温暖了起来。

可是，我仍然搞不懂奶奶的固执。爷爷走得早，奶奶含辛茹苦拉扯大爸爸和姑姑，现在儿孙满堂，应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家里安装着空调，买了电暖器，她却天天提个破火笼罐子四处游走，这不是往父母脸上抹黑吗？好事儿的人又要怪我们不孝顺了。

一天，我给奶奶买了个暖手宝，偷偷地把奶奶的火笼藏了起来。奶奶没了火笼，急得四处寻找，对我送她的暖手宝丝毫不感兴趣。奶奶找寻了大半天，她自己则忽然没了踪影，这下轮到我急了。家里家外，我也找了个遍，最后在一个阴冷的小库房里找到了奶奶。奶奶正对着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火笼发呆。那些火笼，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有新有旧，做工或精致或粗糙，简直像个火笼收藏馆。奶奶看见我，指着一个破旧的大火笼说：“那是你爷爷做的，上面烤过你爸、你姑和你的尿片子……”又指着一个花篮子似的火笼说：“这是你爷爷年轻时，从广东那边买的。他说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火笼，不管他自己怎么努力，总觉得自己做出来的没有人家的好看……”果然，那个漂亮火笼的旁边，堆放着好几个“次品”，笨拙而可爱。我正看得出神，奶奶话锋一转，指着我问：“坏丫头，你把我的火笼藏哪了？那是我的陪嫁品……”啊！火笼还可以当嫁妆？难怪闽东俗语有“疼你六月火笼”之说。原来，在奶奶那个或之前的那些年代，闽东一带的女儿出嫁时，家人要准备一个火笼，里面放两包炭，送女儿出门，再拿回一包炭。意思是，女儿把自己家的火种带到了男方家里，出嫁后的日子也会过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温温暖暖。

我郑重地将火笼还给了奶奶。因为在奶奶收藏的火笼中，我看到了深藏在奶奶心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