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诫》:用音乐讲故事

时间:2022-08-04 06:30:42

《十诫》:用音乐讲故事

作者简介:张利群(1984-),女,汉族,河北省唐山市人,艺术学硕士,单位:西南大学,研究方向:艺术学理论研究。

摘 要:波兰导演克里斯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是一位善于运用音乐来进行叙事的高手。本论文是要以《十诫》为个案,对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音乐进行叙事学研究,以该片中的调性音乐为研究对象,从叙事学视角,运用音乐学、文学叙事学、电影叙事学等相关理论基耶斯洛夫斯基是如何用音乐来进行叙事的

关键词:基耶斯洛夫斯基;《十诫》;音乐;叙事

波兰导演克里斯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1941――1996),是一位善于运用音乐来进行叙事的高手,最为有力的证明就是作品《十诫》。国内对《十诫》的研究主要是朝着伦理学和哲学两个方向,代表人物分别是刘晓枫[11]和闫玉[12];而从音乐角度来研究该片的仅有香港学者罗展凤一人,其作品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及其音乐里的终极关怀》,主要是从宗教与哲学意义上来表现音乐对灵魂的救赎,从而思索生活,叩问生命。然而,罗氏研究仅限于从乐律作用于人的感官的角度来表现音乐在电影内涵与主题表达上的作用与功能,未曾将音乐作为一种叙述手段来探讨其价值和意义。鉴于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十诫》在拍摄技巧上的卓越表现及在音乐叙事研究方面的缺失,笔者将在罗氏研究的基础上,从叙事学的角度来探究音乐在其电影叙事上的功能与价值。

《十诫》是十个关乎个人道德困惑的故事,讲述的是有关平凡人的普通存在状态,当中人物处身于复杂的道德处境,背负着进退维谷、百感交集的矛盾与无奈。而在基耶斯洛夫斯基敏感冷静的镜头下奏响的音乐,是由荷兰著名的古典音乐家普列斯纳创作的。他的音乐与影像紧密融合,承载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深邃思想,凸显了《十诫》的哲学基调,叩问生命,直面个人的脆弱无力与生命的诡谲无常之间的挣扎与无奈。

一、音乐构建叙事

音乐作为构建电影叙事的诸表达元素之一,当它与影像、对话整合起来作为一个感知整体出现时,影片的接受者(观众)会自动地期待一个潜在的意图,探求意义。《十诫》之“第二诫”《进退维谷》中:有一个晚上,女主人公桃乐塔在家中开着唱机,正在播放着普列斯纳的钢琴独奏曲,在聆听之际,情夫从远方来电。桃乐塔把唱机的音量调低,听着情夫从远方诉说着对她的思念。

这首钢琴曲的主题是大调,伴以长而“哀怨”(bluesy)的母题,以三连音弱拍开始,在第一小节有一个五度上跳,在第二小节有一个逐步下行的运动,并且在下行的运动中音型的节奏发生了变化,最后又以叠化和重复的形式回到最初的主题旋律。可见,该曲的曲式与影像中的情境是很相契合的,以“哀怨”的母题衬托桃乐塔的心境:桃乐塔面临着痛苦的选择――丈夫刚做完手术,可生命依然危在旦夕;她怀了情夫的孩子(其丈夫不知)。问题一触即发,三角的情感,对两条生命的取舍(若丈夫病愈,就留住孩子,否则打掉),带领桃乐塔走向进退维谷的境地。之后情夫的来电让桃乐塔的内心又起波澜,原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她,更加不知所措。最后当情夫的来电结束时,桃乐塔心情依旧沉重。

普列斯纳的钢琴曲在影片中是由画内音转换为画外音的,画内音是对影像中叙事情境的解释,而画外音则是对该情境的评价。其目的在于使观众能够从音乐与影像、对话相统一的角度上来准确解读基氏赋予该片的哲理意义:命运与生活总是将人们置于两难的境地,在极限中逼迫着人们直面生命,毫无选择的余地。因此,音乐作为构成叙事的元素之一,在构建叙事的同时,也构建着叙事的整体意义。

二、音乐配合叙事

音乐配合叙事,不是从音乐作为构成电影的一个组成部分而言的,而是从音乐在电影中的地位来讲的。它不是构建叙事,而是配合叙事并在影像所展现的特定情境中,使其自身的价值与意义得以重新规定[6]。同时,也取得了声画对位(来自声乐中的“对位法”)的一致。

基氏在《进退维谷》中运用普列斯纳的钢琴曲来表现现世的沉重及人在与命运相抗争的过程中挣扎的艰难。该曲主题是大调,辅以小调和弦――GmlEbmlC#m(和弦的调式)。琴音,具体而清晰,它呼唤并燃起着对生活的渴望;弦音微弱而缥缈,似有还无,却表达着对无常生命的温柔对抗。该曲在影片中共出现过两次,其中一次是在病房中,桃乐塔的丈夫安卓在病床上受尽折磨,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只在腐烂的果酱中挣扎爬行的蜜蜂,一路向果酱瓶口的方向前进,履步维艰,最终死里逃生。这一情境预示着安卓将重获生活的信心与希望。

“声画对位”在此得以践行。此外,该曲也在镜头所展现的特定情境中重获自身的价值与意义。正如伽达默尔所言:“音乐就其自身规定来看,就期待着境遇的存在,并通过境遇才规定了自身”[7]。但在《十诫》中,“境遇”却指的是电影之叙事语境中的特定情境。音乐配合叙事,叙事认同音乐,音乐化的叙事正是如此。

三、音乐“缝合”叙事

音乐缝合叙事,有双重内涵:一方面,电影是由许多不同的元素(影像、对话等)构成的,音乐将这些元素整合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另一方面,观众却很少能注意的到是音乐将这些元素整合为一个统一的有机体的这一方式,而是无意识的进入到虚构的故事世界当中。

从电影创造者的角度来看,是要研究音乐缝合叙事的技巧与方法。《十诫》之叙事的完成,是靠一系列有组织的镜头来完成的。而基耶斯洛夫斯基运用普列斯纳音乐的用意则是要赋予这些破碎、零乱地镜头以形式,规定叙事顺序,使叙事按其自身的发展逻辑来进行。因此,作为时间艺术的代表,音乐不仅构造了荧屏上的事件,把一个个事件分开或联结,指示出连接和过渡,还把某部分隔离开来并开启新的部分,使叙事在一系列镜头中展现其开端、发展、高潮与结局。

《十诫》之“第三诫”《黑夜漫游》中,镜头之一是男主人公爱德华在平安夜与家人共享天伦,接下来是一辆汽车飞驰而过,镜头随之落在伊娃(爱德华三年前的情人)身上,预示着该片的叙事将开启新的部分,女主人公正式出场开始参与叙事。接下来伊娃将车停在爱德华家的楼下,并朝他家走去。此镜头在普列斯纳的电子合成器与弦乐的合奏中自然地过渡到下一镜头:爱德华正在给家人倒水。此时,说明伊娃已经到达爱德华的家。这两个场景在时空的转换上是顺接关系,符合叙事发展的时间逻辑。基氏将普列斯纳的音乐贯穿在这些镜头之间,使其获得了某种结构意义上的关联性,从而推动叙事向前发展。

因此,在叙事中注入音乐成分,可以将原来毫不相干的镜头“缝合”在一起,共同完成叙事。

而电影接受者(观众)看重的是音乐“缝合”叙事的效果。《十诫》没有让人见出音乐“缝合叙事”的痕迹,将观众与电影融合为一体,无意识地进入到电影虚构的故事世界当中。但其实,音乐本身并没有语言意义,只是让观众注意到叙事的存在,从而强调了电影作为一种场面的性质。

《十诫》之“第三诫”《黑夜漫游》的开端是以一位醉汉的歌声将观众带入到影像世界当中的,但醉汉所哼的歌曲本身并未让观众去关注它的意义,而是由这歌声的存在,让我们意识到电影叙事开始时的场景与氛围:平安夜的晚上,一位醉汉在四周是雪的街上游荡。该部影片讲述的是,一对情人在平安夜漫游的故事:伊娃在平安夜去找爱德华,撒谎说丈夫失踪,请求他帮助,爱德华同意了。一夜之间,他们漫游了半个城市:警察局、医院、收管所、伊娃的家和车站,可一直都没有结果。快天亮了,伊娃向爱德华说出了真相,她说,她根本就没有丈夫,那夜,不过想找一个人陪她从平安夜走到圣诞节,玩一个“游戏”。她说,若爱德华愿陪她到翌日七时,她的未来将顺顺利利,否则,她预备服药自杀。

在这个叙事过程中,普列斯纳的音乐共出现过四次:第一次是在教堂做弥撒时,伊娃去找爱德华;第二次是在爱德华的家中,爱德华在为家人倒水;第三次,是在伊娃的家中;第四次是在次日的清晨,伊娃与爱德华分手时。普氏音乐是由电子合成器配之以弦乐和声,电子合成器的主题为低而缓的小调(A小调、G小调、A小调),以及一个平行三度上行演奏的母题,时断时续,当在电子合成器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时回归到弦乐和弦(慢和弦[4]:重复电子合成器演奏的母题)。最值得关注的是该乐的延音它不仅使乐章完整,亦使镜头中的事件获得了一定的连贯性[3]。并且在将这些镜头进行富有逻辑的“缝合”时,毫不张扬,不着痕迹,促使观众与场景相结合,把观众与场景包裹进一个协和的空间,从而放松观众对电影连缀技术――音乐的警惕。基氏通过运用该乐,放松观众对潜意识的抑制,削弱大家的警觉,让我们无意识的进入到电影虚构的故事世界中去关注叙事,参与叙事,理解叙事,并得出基氏赋予该片的意义:欺骗见证真情,真情挽救生命。

《十诫》中的音乐属于西方的调性音乐。它不仅是要配合电影的叙事而且要突出其自身曲式的特点,使声与画在不断的运动与配合中展现出基氏电影独特的叙事魅力。从音乐的角度来探究基氏电影的叙事技巧,有助于更好的解读基氏赋予《十诫》的哲理意义与思想内涵。《十诫》中的人物常处于复杂的道德处境,背负着进退维谷,百感交集的矛盾与无奈。基氏正是将人物置于该处境下,借用音乐这一叙述手段来关注人类个体的精神世界,从而将自己内心深处所感受到的忧郁与沉重表现出来,引导着我们对生命、对存在做出形而上的思考与探索。(作者单位:西南大学)

参考文献

[1] 刘小枫.沉重的肉身[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1-2.

[2] 闫玉.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的人性维度[J].郑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3] 罗伯特・麦基周铁东译.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177-197.

[4] 明言.音乐批评学[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356-390.

[5] 彭吉象.影视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9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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