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政府对外政策的调整

2008年的美国大选是自二战结束以来为数不多的几场关键性选举之一。在这次选举中,伊利诺伊州黑人参议员奥巴马高举“变革”的旗帜,击败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从而在美国实现了政权变更和政党轮替,成为第44任美国总统。

奥巴马接手政权时,面对的是一个深陷战争泥潭、金融危机、霸权困境、领导危机和反美情绪浪潮中的美国。因此,他所倡导的“变革”并非空穴来风,唯有转变外交理念、创新外交手段、重新整合外交力量,才能扭转美国的颓势、修复受损的形象,从而护持美国的霸权。2008年12月1日,奥巴马在公布新政府国家安全团队成员名单的同时,阐明了新政府外交、军事和安全政策的总目标:修复美国形象,维护国家安全,保持领导地位。因此,奥巴马为美国外交带来的变化是全面的、深刻的。

首先,与布什主义进行明显的“切割”,提出了“巧实力”概念,以此作为美国对外战略的总体布局。奥巴马认为,布什政府单边主义外交政策,以及通过军事力量和先发制人在一些所谓的非民主国家实行政权变更的做法,已经使它在国际上丧失了人心,这使得美国难以承担在国际上的领导地位。因此美国必须放弃这些做法,改变自己的形象,重新恢复其在国际上的领导地位。为此,奥巴马政府明确提出了“巧实力”的概念。所谓巧实力,就是为了实现美国的目标,利用硬实力和软实力,形成一个融合政治、经济、外交、军事、法律与文化领域各种资源和手段的综合战略。巧实力作为一种方法,它既强调保持强大军事力量的必要性,又加大在建立联盟、伙伴和所有层次的国际制度上的投入,以扩大美国的影响,确立美国行为的合法性。按照奥巴马本人的说法就是:“我们必须寻求一项新战略,娴熟运用、平衡和组合美国实力的所有组成部分,即我们的军事和外交,我们的情报和执法能力,我们的经济和道义力量。”简单地说,就是为了实现美国领导世界的目标,美国必须软硬兼施,文武并用;硬实力和软实力,两手都要用,两手都要硬,不能顾此失彼,只偏重硬实力,忽视软实力。

其次,紧扣一个中心――遏止金融危机的蔓延和深化。发端于美国并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严重削弱了美国的实力和信心,应对金融危机不仅事关美国长远发展,也事关奥巴马执政地位。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布莱尔在2009年2月12日向国会提交的《2009年度威胁评估报告》中,将金融危机及其地缘政治影响列为美“首要安全关切”。为此,奥巴马大大提升了经济安全在国家安全战略中的地位,对内加大政府对经济的宏观管控,推出一系列刺激经济增长方案;对外呼吁加强国际合作,共度时艰。他高调出席20国集团伦敦和匹茨堡峰会,对其他国家提出的政策主张持相对开放态度,使会议在刺激经济发展和加强金融监管等方面达成共识。

第三,争夺全球热点议题话语权,抢占“后金融危机时代”国际主导权,其中包括气候变化、能源安全、核裁军等。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奥巴马态度积极,努力将发展新能源、环保、阻止全球气候变暖落实为国家政策。奥巴马承诺美国将积极参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2020年将美国的排放量减至1990年的水平,到2050年将排放量再减少80%。在核裁军问题上,2009年4月5日,奥巴马在布拉格发表“无核世界”讲话,提出美俄达成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美国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加强核不扩散机制、打击核恐怖活动等主张。

第四,注重大国协调,强调“多伙伴”关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先后在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访问印度和东南亚国家、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等众多场合多次阐述所谓“多伙伴世界”(multi-partner world)的外交理念,强调面对复杂的全球性挑战,美国将致力于“通过更多成员的更广泛合作,减少竞争来发挥领导作用,从多极世界(multi-polar)走向多伙伴(multi-partner)世界”。

在所谓的“多伙伴”关系中,首要的是巩固传统盟友关系。2009年4月初,奥巴马赴欧开始“倾听之旅”,在阿富汗新战略、北约发展、应对金融危机问题上听取欧洲盟国的意见,在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应对能源和气候变化问题上积极表态,并且宣布关闭备受欧洲盟国批评并有损美国道义形象的关塔纳摩与中央情报局的海外监狱,终止使用酷刑。强化美日同盟,2009年2月23日,奥巴马将首访白宫的殊荣给了日本首相,美日的高层互动向外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美日关系非常重要。

除与西方盟国加强合作外,奥巴马政府还正视新兴大国的群体性崛起,与之开展双边和多边对话合作,共同应对全球挑战,包括提升美中关系、“重启”美俄关系、深化美印关系。中美关系实现了少有的平稳过渡,伦敦元首会晤后,两国同意建立“积极的、建设性的全面合作关系”,在保持战略经济对话机制的同时,提升了战略对话的层级。对俄罗斯,奥巴马淡化冷战思维,在消除核武器和阻止伊朗核计划问题上,谋求俄罗斯的合作与配合。为避免激化矛盾,奥巴马将北约继续东扩问题暂且不提,并改变了在东欧部署反导系统的决定。与此同时, 奥巴马政府对包涵新兴大国的20国集团更加重视,将其视为是美国应对各种全球挑战一个新的重要平台。

第五,反恐重心“东移”,着力改善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奥巴马上台不久就宣布,到2010年8月末,将目前美国驻伊拉克的14.2万美军减少到5万人,剩下的美军将不再在伊拉克从事军事战斗行为。与此同时,美国推出“阿富汗―巴基斯坦新战略”,大举增兵阿富汗,大力援助巴基斯坦,采取军事打恐、经济发展、社会建设、分化极端势力并举的综合性战略。奥巴马政府还抛弃了其前任的“反恐战争”说辞,极力改善与伊斯兰国家的关系。奥巴马上台伊始就主动向全世界的穆斯林宣布“美国不是穆斯林的敌人”,“将以尊重的语言同穆斯林交往”。2009年6月4日,奥巴马在开罗大学演讲时,再次向整个伊斯兰世界伸出橄榄枝,阐明了美国在中东的一揽子新政策:支持巴勒斯坦建国,对以色列施加压力,和哈马斯进行接触等。

第六,主张与“敌对国家”对话谈判。对伊朗,奥巴马表示,只要伊朗松开紧握之拳,美国也将伸出相握之手。对古巴,奥巴马在拉美峰会前宣布解除对古巴裔美国人探亲与汇款限制;在峰会上又表示愿与古巴政府进行接触,“寻求与古巴有一个新的开端”。对委内瑞拉,奥巴马在美洲峰会上与查韦斯握手微笑,并表示“美国与委内瑞拉建立建设性的关系不会损害美国的利益”。对缅甸,奥巴马将政策的重点由“孤立”转向了“接触”。

总之,奥巴马给美国的对外政策带来了一阵变革之风,这使美国对外政策在扩张性和冒险性上有所收敛,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缓解美面临的战略困境,有助于世界局势的总体稳定。不过这一变革主要是外交策略、外交风格和外交手法的改变,而美国外交战略的总目标并没有也不会改变:那就是确保美国在世界的主导地位与全球利益。奥巴马所实施的对外战略调整不是“战略收缩”,而是“巧外交”下的“战略强化”。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奥巴马新政府对外战略的调整是在全球金融危机加剧的背景下展开的,而在这场席卷全球的、上世纪30年代大危机以来最严重的金融风暴中,美国既是始作俑者,又是受到最严重冲击的经济体之一,美国的实力受到沉重打击。在这一背景下,可以说新任总统奥巴马不得不放下身段,以更柔软的姿态来与世界打交道,以寻求其他国家在应对危机中与美国合作。然而,随着危机的逐步缓解,“谦逊”的表情可能逐渐退去,超级大国的做派转而再次灵魂附体。2010年新年伊始,广大的中国人民已从奥巴马政府对台售武的宣示以及谷歌事件的喧嚣中,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强权的霸道。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所长助理、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责编/赵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