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异乡种地人

时间:2022-07-30 09:34:07

住在城乡结合部;

务农;

外地人;

他们是集合了三个边缘化特征的群体。

离乡不离土当地大棚外地人种

土井村,一个有着浓浓乡土味的名字。8月中旬,记者来到位于海淀区的这个小村庄时,已近中午。头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土井村又正在大规模改造中,进村的路泥泞不堪。村里行人很少,蝉声因空旷和雨后的闷热而愈发响亮。一口大水塘边,脏衣服、破鞋、塑料泡沫、方便面袋堆积得到处都是,令人想起了闻一多的诗句:“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水塘之西,便是土井村的几百个蔬菜大棚。

几个男人在大棚边的凉棚下喝酒,一盘炒丝瓜,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一人手里一瓶啤酒,操着河南话聊天。穿背心的,把衣服卷起来露出了肚子,不穿背心的,光着黝黑、结实的膀子。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在离他们几米远的马路上玩得正欢。

他们是河南信阳老乡,先后结伴来这里种大棚。“土井村种大棚的农民,都是外地的,本村没人种,嫌这个不来钱。俺们河南的能占一多半,还有些是河北、山东的,四川的也有”,今年44岁的老张边喝啤酒边说。他和妻子来土井村6年了,他种大棚,妻子在外边打零工,两个孩子一个已成家,一个在老家上学。

这里的大棚每个占地一亩,今年的租金是8500元,他们管这笔钱叫地租。近几年,地租一年一涨,一涨就是一千。一般而言,种一个大棚的毛收入是3万多,除去交地租,每个大棚每年还得投入1万,包括买棚膜2000元,草帘三、四千,还得买种子、肥料,交水电费等。这里是农村,水便宜,每吨只收0.5元,但种大棚属工业用电,电费贵,每度要0.7元。除去这些投入,能剩下的纯收入大约1万多,种得好,到手里也就2万。

如今,市民买菜不光看品相,还讲究口味,“化肥上得多菜没味道”,老张说。

这两三年,他们种大棚已开始减少尿素、硫胺等化肥的使用量,而改用鸡粪、猪粪等有机肥,但这得增加成本。说到农药的使用,老张告诉记者,如果会种,手勤,菜就不容易长虫子,就能减少农药的用量。

村里有种子站,到哪个季节该种什么,去种子站一问,人家就给推荐,买回种子来种上就行。一个大棚每年能收十批菜,一年不得闲,对于勤快的农户来说,种一个大棚平均每天忙活六、七个小时,有一个人力就够。老张觉得,种大棚时间由着自己,每天把该干的活干完、干好就行,比较自由,他对自己的状况还算满意。

在土井村,比较理想的情况是:一对夫妻只包一个大棚,一人种菜,另一人务工。这里位于城郊,离上地、永丰这些产业区挺近,找一份建筑、绿化、环卫等工作不难,每个月能挣到1500――2500元,但大都没有五险一金。再加上村里正改造,不出村也能找到绿化的零活儿,每天能挣一百。

待遇稍高有机农场打工算是好工作

在北京昌平区的一个有机农场,午后的烈日下,几位农民有的在大棚里,有的露天,正或平地,或种菜,或拔草,他们各干各的活,个个汗流浃背。

这家农场的大部分土地种了果树,但还未挂果。在一处池塘、假山后,开了几家有机餐厅,装潢风格返璞归真,但略显门庭冷落。农场里十多个大棚,有的荒着,有的刚种上,有的已经进入采摘期。出产的蔬菜主要供订单客户,零售很少。每周二、五的早晨八点多,市里三家客户单位的车就会来拉菜。农场的农民们要在当天清晨把十二、三种蔬菜采摘下来,并按份放好,“价钱俺们不知道,都是(客户)和老板娘谈好的。”

因是有机农场,严禁使用化肥、农药、除草剂,在这里种菜自然更辛苦。蔬菜长虫时,就得人工用镊子一个一个取下来,田间每隔一段距离有一个红外线灭虫灯,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病虫害;肥料用的是鸡粪、猪粪、牛粪等,会有养殖场给送来,在离大棚不远的一间房子里,放着十多袋备用、印有“有机肥”字样的袋子;地里长了草,也不能使用除草剂,得锄掉或拔掉。

记者采访时,一位戴草帽的农民正在大棚里拔草,被汗水浸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瘦弱的后背上,勾勒出一个瘦削的身影。和他同在一个大棚里的,还有两位妇女,她们正在种菜,其中一位是他的妻子。

同样是外地人来京种菜,他们的收入比土井村的外来农民要高,低的有2000元,多的近4000元,这与有机农场的农产品售价更高、工作更辛苦有关。

一位光着膀子的农民走出大棚,来到树荫下歇息,他来自河北省张家口地区,今年48岁,来京已经七、八年,前几年从事建筑,近两年体力不支,又不想回老家,便又干起庄稼活。他先是承包了两年大棚,今年老乡给他介绍到这个有机农场,每月管吃住能挣2500元左右,收入上他觉得挺满意。妻子在附近的一个养老院上班,在那里养老的都是一些有钱人,因此工作人员的待遇也不低,管吃住每月是2300元。老家的5亩地现在由儿媳种着玉米、大豆、花生,两个孙子还在老家读书,儿子开挖土机,每月收入5000元。

谈到自己的未来,他说:“只要不生大病,能呆在这里挺好。多挣点钱,给孙子攒着将来上大学用。”

刚聊了几分钟,一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威严地喊了句什么,他便赶紧起身回到大棚。

保障低微面对困难只能坚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外来务农者离开家乡、来京种地,是他们自愿的选择。置身城市化背景下,受种地比较效益的影响,他们现在的境况相对在老家,已经称得上有改善。记者了解到,他们普遍认为来京后从事设施农业,生产条件相对较好,收入较高,而在老家种地只能糊口,根本攒不下钱。还有一个因素是,来到大城市能见世面,还能把亲戚也带出来,这让他们回到老家后更有自豪感。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就京城农民农的社会融入问题所做的调查显示,51%的被调查者认为,与家乡农民相比,自己的经济地位处于中上层。

尽管眼下的收入比在老家强,但当谈到子女上学、医疗、住房等问题时,这些进城务农者就明显惆怅起来。

土井村的几位种菜者说,老家信阳农村的幼儿园,学费每月只收200元,小学、初中免费。而在土井村,他们的子女要上公办的学校不太容易,大部分上了私人办的。周边私人幼儿园每月收费是600元,小学、初中得交赞助费才能进去。一般来说,他们的孩子在京上完幼儿园或小学就会被送回老家,由留在家乡的爷爷奶奶照料,只有在放寒暑假时,才能来到他们身边重享天伦之乐。

谈到医疗保障,他们说,现在还年轻,经常劳动,不容易生病。有时候有个牙疼、感冒的,去药店买点药就成。当被记者问到牙疼时是否去口腔医院就诊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说,没去过,听说看牙特别贵,一次还看不完得跑多次。前一段,她牙疼得半夜爬起来,在院里捂着腮帮子走了大半夜,喝止疼药也不管用。如果生了大病,他们就回老家去住院,老家的新农合住院能给报一多半。要是图方便在北京住院,把住院单据拿回老家就只能报30%。

对于住房,他们几乎没有要求。对京城一路暴涨的房价,他们也不太关注,因为这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大棚旁边的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面放着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再加一台电视、一个电风扇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就是他们的栖身之地。想干活了,他们就到大棚里;累了,就回到屋里,生活和生产的转化十分简单,周而复始。

土井村杂物乱扔的大水塘边,有一个呈“U”字型的院落,里面有十几间狭小的平房,大部分住的是曾经的大棚户。他们来京种菜较早,最近几年找到了更好的生计,便由务农转成务工,由农民农变农民工,实现了职业和生存空间的双重转换。现在他们大多能挣到两三千的月收入,即使如此,拥有住房对他们来说依然遥不可及。所变化的,只是每个清晨,他们不用再走进大棚,而是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去上班了。

老家是河北省张北地区的小丽今年21岁,记者见到她时,她正在院里洗衣服。她9岁时,父母就来北京种大棚,当时她还在老家上小学。但最近几年父母找到了别的工作,已经不用在大棚里辛苦劳作,却依旧住在土井村。小丽已经结婚,也住在这个小院,丈夫在京城某家影视公司开卡车,拉运演出器材。她的妹妹还在老家上学。

大棚往东约一公里,有一栋非常显眼的红色高层住宅,外观挺漂亮,是土井村村民的回迁楼。近年来,土井村改造力度很大,现在正在建一个面积达10公顷的兼具防震疏散功能的公园,被占地的村民们已经搬到了回迁楼中。一个往工地送饭的小伙子以十分羡慕的口吻说,这个村的村民因拆迁,现在家家住楼、有车,三四百万的存款都算少的,多的有七八百万。一个在村边开了家小型自行车、摩托车修理店的年轻人说:“在北京城边儿住,也比在外地强,赶上个拆迁,票子就少不了。这村里(土井村)住平房的,都是外地人,租个大棚,打个零工,一年能攒一万就算烧高香了,外地咋能和北京比?”

据北京市人口和出租房屋管理委员会办公室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12年7月,北京市登记的外来务农人口数量为12万,其中大部分在京居住时间超过5年。而上海市通过农业普查获得的数据显示,截至2010年年底,该市直接从事农业生产的外来人员为13万。多地调查数据均显示,农民进行空间转移、进城种菜正成为一种新现象,且呈扩大之势。

早在2010年,北京市政府就表示,5年内要新增菜田10万亩,总量要达到70万亩。这一计划的实施,加强了北京市菜篮子工程的建设,促进了市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由此引发的外地农民进京务农队伍正日益壮大。在此情形下,外来务农者的社会保障和生活融入问题亟待破解。当他们为这座城市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时,这座城市,也理当给他们更多的保障和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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