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因嘴惹祸二例

一

刘备入蜀后，曾与益州牧刘漳相会于富乐山。刘漳的部下张裕满脸胡须，刘备便开玩笑说：“我老家涿县，姓毛的人特别多，县城周围住满了毛姓人家，县令感到奇怪，就说‘诸毛为何皆绕涿而居呢？’”刘备将“涿”字借指为“啄”，也即嘴，意在笑张裕一脸黑毛围住了嘴巴。不料张裕回敬道：“从前有个人，先是任上党郡潞县县长，后来又迁至涿县做县令。有人正好在他上任前回老家探亲时给他写信，于是便在称呼上犯了难，一时不知称他为‘潞长’，还是称‘涿令’，最后只好称他‘潞涿君’。”“潞”与“露”同音，张裕是借此笑刘备脸上无毛，结果引得举座大笑。

刘、张二人不过是相互开开玩笑，也是当时流行的所谓“雅谑”，但刘备却因自己处于下风而耿耿于怀。后来张裕投到刘备麾下，刘备竟找了个借口，要杀张裕。诸葛亮请刘备宣布张裕罪状，刘备说不出什么名堂，竟称：“芳兰当门而生，不得不锄去也。”张裕就这样因一句玩笑话而掉了脑袋。

二

北宋大诗人黄庭坚，早年与朝官赵挺之有交往。一次，几个文人相聚，谈起了润笔费。赵挺之吹嘘说，湘中那地方的人最重润笔，出手慷慨，他有一次为人作墓志，墓主家人竟送了一车礼品作为回报。黄庭坚说：“那车中装的大概是萝卜瓜果吧。”在座者闻之无不窃笑。黄庭坚不过是开个玩笑，但赵挺之却认为他瞧不起自己的文才，从此怀恨在心。后来他依附巨奸蔡京，当上了宰相，便唆使人告发黄庭坚，说他在鄂州所作的《荆南承天院记》对哲宗驾崩幸灾乐祸，并且有诽谤国政之词。黄庭坚于神宗朝因文获罪，贬往黔州安置，徽宗即位后，他才被起用，但不久就因赵挺之的陷害，被罢职治罪，遣往宜州羁管，于第二年病死于宜州。黄庭坚为一句玩笑而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张裕与黄庭坚的玩笑，开得并不过火，但却遭此大难，究其原因，乃是遇上了手握生杀大权且报复心极强的人。也许是自古以来此类血的教训太多，故中国人虽然不乏幽默感，但只是于朋友、同事、邻居之间，也即与地位大致平等的人之间开开玩笑，幽上一默，一旦遇上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立刻变得毕恭毕敬，机智全无，言谈毫无趣味，有的人甚至变得惶恐拘谨，说话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像楚国的优孟、秦朝的优旃、西汉的东方朔和后唐的敬新磨那样，敢于在皇帝面前谈笑自若，以“谲谏”阻止皇帝的荒唐行为，甚至敢于借开玩笑打皇帝耳光，提醒其不要做沉湎于玩乐的人，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与此相反，对于下级，则可以乱玩幽默，随意开涮，而那些被涮的人只有满脸堆笑，不敢回敬半句，都变成了没嘴葫芦，因为他们深知自己没有和对方玩幽默的资格，生怕一不小心，因嘴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