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黑暗 第4期

时间:2022-07-28 11:00:37

走过黑暗 第4期

发现、培养和扶植新人新作,让更多的初露才华的文学青年与广大读者交流心声,是本刊举办短篇小说征文活动的主旨。在“五四”青年节前夕,我们怀着兴奋的心情,从大量应征的来稿中集中选编了七篇,奉献给青年朋友。它们都来自不出名的青年之手,有三篇是处女作。在思想上,它们或许显得不够深刻;在艺术上,也存在着一些稚嫩之处。但它们毕竟都是来自朝气蓬勃的生活,充溢着年轻心灵对生活的感受和激情,读来清新感人。我们热忱地期待着,在这次征文活动中收获更多的新秀佳作。

——编者

李逊:男,21岁,广西桂林某中学教师。小说《走过黑暗》是他的处女作。

他们在干什么?——“砰!……砰!……”

“郎平,好样的!”“周晓兰,拦网。”

欢呼。鼓掌。

他用不着去关心。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从那一瞬间开始,他就永远失去了这种狂欢的权利。他只觉得“砰砰”的声音象炸弹,无情地爆破着他的神经(只是没有一声长长的尖叫),令他无法忍受。那天,他正要去二排阵地传达命令,却发现一股敌人正趁着正混乱面的炮击包抄到他们左翼来了。他来不及通知二排的战友,甚至来不及隐蔽自己,就端起冲锋枪狠狠地扫了过去。一个倒下了……又一个倒下了……他打红了眼,竟没听到那刺耳的呼啸。接着,大地猛地震动了一下,他象被气浪荡起的小船,一下子高高地抛了出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控制出血。快速静脉加压输血。动脉内注射高渗葡萄糖液和中枢兴奋剂。静脉点滴。无影灯。口罩。乙醚全身麻醉……第7天,穿白大褂的人们把他从死神手中夺了过来,死神却从他们手中夺去了他的左腿和左眼,右眼的视力也只剩下朦胧的光感。他摸到自己的半截腿和空洞洞的眼窝时,浑身打了个冷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痉挛,嘴里含混不清地叫了句什么,就再次晕了过去。

洞,深深的,黑黑的。“猴子”在洞口叫道:“谁敢进去,一直走到我们看不见他的手电光,我请他到‘老乡亲’吃狗肉。”他进去了。“老乡亲”是40里外的小镇上最有名气的一家馆子。自然,狗肉这“最高的物质文明”和它一起成了当地知青打赌必下的赌注。他,倒并不是为了实现“狗肉理想”,而是要验证一下自己的胆量。况且,有关那个洞的离奇恐怖的传说也实在听腻了。他想与鬼怪们开个玩笑。

怎么,洞这样深?这样黑?他走啊走啊,突然里面冒出一股巨流,是血!鲜红鲜红的。他转身要跑,却跑不动,他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劲地往下沉,沉。他真希望这是个梦,然而,是真的。他不再幻想。黑暗象无情的幕布,关闭了他心灵的窗户,也关闭了梦和希望,以及他的一切……他给她的那封信上这样写着:“离开我,在我们的关系还不足以形成社会舆论和所谓‘道义’对你的压力时,悄悄地分手,这对你我都是一种极好的解脱。你应该得到的是幸福而不是负担,我应该得到的是安静而不是同情。请不要给我来信,把我忘记就象我忘记你一样。”

“柳丝长,情意也长,想你想断肠……”又是港台歌曲,讨厌。3号床那个跳舞的没有一刻让人安静过。他当然可以“想断肠”,随便想什么,一副蛤蟆镜,一条喇叭裤,一个眼波。就是不愿去想想,我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面临的是怎样的考验?当有的人在和敌人浴血奋战时,有的人却在醉生梦死。流行歌曲,舞会。屁大的肌肉劳损也住上半年医院的病号。不,想这些干啥?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你连这种嫉妒的权利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等功臣,记者采访,挂在脖子上的红领巾,堆积如山的慰问信……但一个人能永远生活在荣誉之中吗?

“砰!”门被重重地推开了,卷进一个激动又仍不失为悦耳的声音:“程河,我们赢了!”这是她——柯雨菲的声音。他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却总是顽固地相信她很美。她只要一进来,那件洁白的工作服就不再是令人紧张的苍凉,而象一只白蝴蝶,轻盈地、梦幻般地在他面前飘舞。可这又是只多么烦人的蝴蝶呵!她能把一切空暇时间花在他的床头讲保尔·柯察金——这个不自量的丫头。她不懂,此刻他需要的不是这种肤浅的安慰,而是等待。等待生命之火缓缓地熄灭,等待在病床上耗尽最后的信念。再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也能倒背如流。只要“白蝴蝶”愿意,他同样可以讲给她听。

“程河,我们赢了!”她还在兴奋地喊。赢了?赢了什么?他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她这么激动。“排球。赢了美国女排,我们有夺世界冠军的希望了。”果真,走廊上人们在喧哗,有人在敲脸盆和口盅。一种痛苦的自卑使他暴怒起来:“见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出去!出去!把门关上!”他用劲捂上了耳朵。

柯雨菲惊惶地倒退了两步,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捂住脸抽搭起来。她曾经那样崇拜他,把他当成和式的英雄。可许多天来,这个“英雄”却一次次使她失望,理想的光彩在一点点消失。刚才中国女排战胜了美国女排,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来自边防前线的勇敢战士,她以为分享女排胜利的幸福会使他冰冷的心得到融化。可是她想错了……

“你应该有生活的勇气。”她使用了那种银幕上女党员们富有鼓动性的语气。说过几次了?不记得。最初他只是嘲笑似地撇撇嘴角,到后来干脆毫无表情地沉默了。也许,任何人在经受这样的打击之后都是如此的。她不泄气,特意去新华书店买了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应该承认,她有极好的朗诵天赋,能够把冬妮亚高贵的语言模仿得惟妙惟肖。程河带着好奇心听了两天,终于感到了她用心的良苦和可笑。于是,他开始用鼾声来回答她的小说连播,弄得柯雨菲哭笑不得。

“算了,小柯。何必白费那个功夫?一个人残废了总会感到悲观的,过一段自然也就好了。”跟她说这话的是护士长——一个会织50多种毛线花样的喜剧人物。她的生活真充实,下班后有织不完的毛线衣,上班时间讨论松花蛋的腌制法。这会儿她正热心地宣传家庭养鸽的好处,却没落下抽空儿给柯雨菲一个善意的告诫。柯雨菲放下了手中的书,但一想到他总有些不安。他毕竟是为了我们呵!

“今天,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央求他。讲些什么呢?他不愿回忆那声尖厉的呼啸,也不愿讲什么“无头女尸”,于是就讲了那个黑洞的故事……他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了。手电筒不再发出亮光,洞口也不知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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