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凤翔年画《水淹金山寺》的图像叙事方法

【内容摘要】文章运用图像解析的方法，从画面结构、形象刻画两方面分析凤翔年画戏曲故事画《水淹金山寺》，总结出凤翔民间艺人利用中线、对角线经营图像位置，以突出形象特征、符合民俗审美趣味的简易造型，进行图像叙事的方法，阐述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是凤翔民间年画的生存之本。

【关键词】凤翔年画 戏曲故事画 图像叙事

陕西凤翔年画戏剧故事画《白蛇传》共有7幅作品，分别描绘了《游湖借伞》《盗宝》《盗仙草》《水淹金山寺》《断桥》《扣金钵》《奉旨拜塔》的故事情节，让观者在逐幅阅读的过程中，就能将《白蛇传》这出经典民间神话戏剧在心中津津有味地重温一回，其中《水淹金山寺》表现的是法海将许仙拘禁在金山寺，白素贞为救许仙，使用“水淹金山寺”的计策与法海斗法的情节。这是《白蛇传》故事里最精彩的部分，这幅年画也是这7幅年画里结构最复杂的一幅。对这幅作品从不同角度做图像分析，有助于总结图像叙事的方法，对凤翔民间年画也会有更深入的认知。

从画面结构来看，这幅作品以西湖为故事发生的场景，由近景、远景两层空间组成，正面平视的视角展开。近景作为叙事的主体部分，以重叠的方式置于远景之上。远景则以接近画面三分之一处的水平中线为地平线，居中一座三角山丘，顺着山脉和右边的地平线有佳木林立，山脚耸立的便是雷峰塔，左边被前景遮挡的部分处理成虚白，水平与垂直的结构使远景显得稳定、沉静。画面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别刻有层叠的云纹，很像戏台两角掀起的帘幕，既起到对称装饰的作用，也将观者的视线集中在方寸之内的图像上，不会有涣散的感觉。前景开阔的水域为观者呈现的便是水淹金山寺的情形。从右上角到左下角的对角线将画面分为左上方和右下方两个三角区域。左上方的三角区从左下角沿着这条对角线向右上斜伸出一角石崖，崖尖高高翘起，很像船头的样子。崖上三人，法海居中端坐，许仙和童子立身左右。一袭袈裟从法海右侧的石崖上垂挂下来。右下方三角区域的底边水平地浮着一叶仙舟，看不到仙舟的尾部，恰好与石崖的船头造型两相呼应。白素贞半跪在舟头与法海斗法，小青站在接近舟尾处划桨。船头与石崖间的水面上左边一只鲤鱼精、右边一只虾精作为开路先锋向左上方法海的阵营冲杀，白素贞便处于右下方三角区域水中阵营里居中险要的位置。法海抛出的禅杖在云雾的笼罩下幻化成蛟龙，白素贞从画面纵轴顶端向右下方斜飞而来，与水中向左上方冲杀的鲤鱼精、虾精构成相反的力，婉转曲折的运动轨迹又将石崖上并排的三人与仙舟上并排的二人联系起来，形成转折分明的“S”曲线，与平静的远景相比，前景显得颇有动感。这条对角线贯穿右角层云、雷峰塔、蛟龙、虾精、鲤鱼精和石崖根，将两个三角区域衔接得天衣无缝。而从左上角到右下角之间的对角线则贯穿了左角层云、许仙、法海、童子、袈裟、白素贞、小青和仙舟。其中许仙、法海、白素贞这三个关键人物的头部恰好处在对角线上，彼此间形成紧密的关联，而童子和小青作为配角只是腿部与对角线相连，不会有喧宾夺主的可能。画面充分利用中线、对角线来经营图像位置，形成左右对称、动静对比、主次分明、彼此呼应的有机整体。

再从形象的具体刻画来分析。顺着左上角到右下角的对角线，先看法海的形象，法海头戴红色毗卢帽，身穿红色僧袍，僧袍的边缘镶着黑边，方圆的下巴蓄着浓黑的络腮胡，形象十分凸显，一脸奸笑地盯着右下方的白素贞，右手托钵，置于胸前，左手向右方从容地抛出禅杖。白素贞为挡住这当头一击，单腿跪地，挺身昂头，望着飞龙，双剑交叉，架于头顶，作防守状。看她的打扮，头戴滚金边的翠色花帽，上面对称点缀着四朵红花，绕着帽沿，一圈镶宝攒珠，衬着粉圆脸，柳眉凤眼，春面含笑，十分妩媚。长而宽的橙色系带顺着脖颈垂挂下来，随风飘扬。上穿橙色黑边箭袖短衫，肩披红绿相间的霞帔，下穿桃红长裤，裤腿一段橙、绿相间的边饰，微露三寸金莲，腰围绿色短裙，扎着红色绣花腰巾。双剑剑柄上又挂着翠花结、红璎珞。整个人华藻繁缛、光鲜夺目、煞是好看。这定是老百姓心中美的化身，也是画面中最为繁盛之处。急欲躲在法海身后的许仙，一袭青衫，领口、袖口镶着红边，头戴红色郎中帽，虽不十分突显，却也能引起注意。惊慌中的许仙右手盘袖护着头部，左手和右脚探出，压低了身体，却又双眉竖立，两眼直直地盯着苦战中的白素贞。欲藏又现的样子，现出其极端矛盾的心理。许仙与白素贞一对恩爱夫妻，中间阻隔着道貌岸然的法海，真正是一出令人扼腕叹息的爱情悲剧。法海身旁静立的童子，一袭黑色短衫，长发披肩，发髻上攒着青白二珠，下身橙色长裤，腰裹青色短裙，扎着红色腰巾。左手持红缨枪，右手叉腰，吊着眉梢，双目圆瞪地看着对面划桨的小青。小青浓眉大眼，果敢、无畏地看着童子，其装扮与白素贞十分相近，只是配色不同，稳中透着冷艳，上身黑色箭袖短衫，又与童子的黑色短衫相呼应。（转第页）（接第页）这两个陪衬的人物，没有大的动作，以静衬动，凸显了主角的神采，也助长了各方的威力。法海身旁垂挂的一袭五彩袈裟与水中五彩仙舟，均有着相似的方形图案和大色块对比，两相呼应间也起到很好的烘托人物、渲染气氛的作用。再顺着右上角到左下角对角线看去，作者以粗犷的墨线勾勒出石崖嶙峋的脉络，又以深灰墨色渲染，显得十分凶险。奋勇而战的鲤鱼精有着硕大的身体，展开两侧扇形鱼翅，挑着两根倔强的胡须，煞是威风。虾精的形状极其简化，突出的是锋利尖锐的前爪和后足，显出剑拔弩张的样子。水中荡漾的波纹以简明的平行曲线来表示。法海的手指尖升起一缕细烟，又绕了一个小弯，在画面纵轴线处敞开，形成喇叭形区域。禅杖在烟雾笼罩下幻化成红色蛟龙，蛟龙的形状只具备基本的雏形，扭着“S”形曲线，风驰电掣而来。

中国古版画中常以云烟笼罩的方式表现梦境、幻觉。使虚幻与现实情境能互不相扰地在画面的不同区域同时呈现，既是一种巧妙有趣的图像组合形式，也强化了不同属性图像之间的视觉、心理张力，更有助于读者识别图像的真假虚实。远处掩映在林间的雷峰塔，朱门碧瓦、层叠巍峨，左右对称、结构严谨，简洁而不失庄严气象。树木都以符号化的平面图形表示，树木的色彩或绿或黑，在雷峰塔两侧也有红绿、红黑、红白相间的，与前景五彩缤纷的色彩组合遥相呼应，也突出雷峰塔在故事中的显要，引起观者的注意。画面两角层叠的云气与水中波纹、山间树木一样都以简明的符号表示，为这“水淹金山寺”的热闹情景增添了几分湿润、灵气和神秘。在天空虚白处，写着“水淹金山寺”工整楷书，图文并茂这一约定俗成的形式既提示观者叙事的主题，也丰富了视觉体验，在利用虚白的同时填补虚白，使构图更加饱满充实。画面中符号化的形象显得稚拙、可爱，与广大农民的欣赏水平相吻合；人物戏曲化的动作也显示出故事画与地方戏曲之间的密切关联；又运用形象之间动与静、繁与简、虚与实的对比，色彩的强弱反差、图文并茂的形式以及彼此间的呼应，使画面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活力、丰富的视觉体验和浓郁的乡土气息。

通过以上对《水淹金山寺》这一年画所作图像解析，可以看出，凤翔年画戏曲故事画的图像叙事其实是有方法可循的。民间艺人运用中线、对角线这些不变的数理规则，安排图形位置，获得平衡、稳定的秩序感，构成密连交错的有机整体。又运用突出形象特征、符合民俗审美趣味的简易造型之间的对比、呼应，使稚拙的形象也能刻画得活灵活现，精神饱满。有了这些简便易行的制图方法，民间艺人在缺乏高超的绘画技巧和非凡的构图创造能力的情况下，能依循有限的图像游戏规则，挖掘丰富的潜能，创作出大量赏心悦目的戏曲故事画。而鲜明的地域特征，又是民间年画的生存之本，陕西凤翔民间年画能够从唐宋延续至今，是与其简明、粗犷、豪放、泼辣、夸张、康健、明丽的地域文化个性分不开的。

参考文献：

[1]郭味蕖.中国版画史略[M].北京：朝花美术出版社，1962.

[2]郑振铎.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

作者单位：西安美术学院版画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