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上世纪:东洋女的爱与痛

我愿意在黑夜里用身体歌唱，唱给我最爱的人，然而他对我说，你不配，因为你是个日本女人。只一句。我就泪流满面，上个世纪这个世界发生的种种，已经注定我没有资格去爱这个中国男人。

1

城市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七月的天，竟清凉清凉的，在被子外的肌肤，那是一种浸人心脾的凉，透心凉。于是，。

疯狂地，也许这样才会让我感觉到一丝温暖。床上的两个人交缠在一起，衣服都褪尽了，被子也不见了踪迹，只有男人跟女人的身体，正在彼此摩擦，彼此燃烧，彼此运动……苏轼从我的额头往下吻，掠过眉毛、眼睛，最后停留在我的唇上，我们的舌头正在进行交缠运动，而苏轼的手，则不规矩地上下抚摸着，最后合奏成一曲和谐的乐曲。

翻云覆雨过后，我问苏轼，你爱我吗?他眯着眼睛笑，不答，只是看着我胸前留着激情时的吻痕。我若有若无地听见他的鼻子哼了一声，那种轻蔑和鄙夷清晰地写在脸上，刺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起身穿衣。

烟点着的时候，我坐在阳台上，烟圈一点点地散开来，缠绕着我。闻着刺鼻的烟味，把我呛得流下眼泪，可我已经习惯了用烟味麻痹着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苏轼已离去。记不清多少次了，他都是这样默默地来，然后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去。而我，还有我的尊严，就像一朵花开在他的掌心，让他把我一次次温柔地揉碎。

2

我们是在北京的八达岭相遇。那天他对我说，总有一天我要创造像长城这样的传世经典。我想骂他，骂他轻狂，但是当我仰起头去看他的时候，他竟满脸的认真。大脑就一阵眩晕，一种被电着的感觉。

那天，我们用小刀在旧石阶上刻下了彼此的名字。当生命还在纯美的原点时，总是渴望记录一些什么，记忆便从此开始。

于是，知道了他叫苏轼，中国古代盛世词人的名字。我喜欢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在别人的眼里，古代的苏轼很伟大，但在我心里，他比古代的词人更伟大，因为我爱他。他能用绿格子的稿纸和绘图铅笔书写伟大的建筑神奇，内心朴净的男子，有着坚定盛大的理想。

所有的天才都注定孤独，他身边有很多女孩，但是没有爱情。当我留意到这个空缺，就开始奋不顾身去填补他。抛开父亲的劝告，我独自从南京飞到北京，在苏轼单位不远的地方落窝。

深秋的夜晚，他坐在客厅的地板，专注地在偌大的图纸上画呀画，旁边的烟灰缸里盛满烟蒂。我为他泡上―杯热热的、略带苦涩的咖啡。苏轼举杯轻抿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唇齿之间飘散着咖啡的余香。他伸出手臂搂着我，在我的脸庞上轻轻地印上缠绵的吻，带给我绵长而温柔的沉醉。

我很主动地搂着苏轼的脖子，还用笨拙的技巧着他。苏轼手里的笔被扔在一边，双手开始不规矩地游走着。最后就在地板上，交缠着身躯，演绎爱的缠绵。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苏轼就是我拣到的那块天上掉下的馅饼。

我把自己给他的时候，他看着床单上的点点落红，很惊讶，后来又很疯狂地要了我一次，说他爱我。哪一刻，我在心里做了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决定：我要嫁给苏轼。

3

在一个周末，我们飞到了南京见父母。男人在一起少不了要喝酒，父亲难得高兴，开了一瓶上等的日本樱花红。两个人喝得很痛快，而我更是高兴地站起来将窗帘拉开享受阳光。父亲忙呵斥不要，然而已经迟了，窗帘后面露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把刀，正宗的日本武士刀。

苏轼的脸登时就变了，阴着脸，陪父亲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父亲和他都喝得摇摇晃晃。父亲说不要再喝了，苏轼大声说，如果你还算是男人，就喝I父亲不再劝他，两个人干脆拿起酒瓶对着吹，最后终于都倒了下来。

回到北京，苏轼不再留我在他那里过夜。我不知道，为什么苏轼见了那把刀会那么激动。苏轼也会来我的住处他也会和我，只是变得简单粗暴，不顾我的感受，每次都像是在发泄着一种情绪。末了，我问苏轼，你爱我吗?苏轼不答，只是笑，那笑容很复杂。

我愿意在黑夜里用身体歌唱，唱生命最动人的乐章，唱给我最爱的人，然而我很孤独。

4

我学会了抽烟。我喜欢上在黑夜里点燃手中的香烟，当我将淡蓝色的烟气深深吸入肺里时，它能带给我轻微的酥麻感，使我疼痛的心获得瞬间的麻木。父亲打电话来，要我离开苏轼。父亲商海弄潮几十年，我知道他的第六觉很少出错。然而，我告诉父亲，我爱苏轼，至死不悔。然后，我的泪就下来了。

十二月十三日，中国人特别的日子，父亲照例带全家来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纪念碑前祭奠。入夜了，我们和其他人一样，手擎红烛，红烛在黑夜里闪烁莹莹光辉。有老人，有孩子，坚忍是不屈的坚忍，缄默是韧性的缄默。他们用自己的灵魂诠释一个民族的尊严。

有悲凉隐忍的木笛声传来，犹如脉管滴血，引雪花在天地间回旋。循声处是一位素衣青年，竟是苏轼。我们都在同一天不约而同地来到同一个地方。蓦的，我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似乎看到了我和苏轼的未来。

5

从南京回来，我决定去找苏轼，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苏轼还没下班，我正好有点时间收拾一下房间。整理床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件东西上。枕下恰好露出了一角，女人的敏感让我不看也知道，那是只发卡。我心痛地拿起它，又默默地把它放回枕头下面，为了爱，我已学会了隐忍。

站在窗台上，习惯地点燃一支烟，泪不觉就下来了。我知道自己是在扑火。却心甘情愿做那只化成灰烬的飞蛾。门铃响的时候，我正蜷在沙发上。我知道不是苏轼；苏轼有钥匙。门铃一直很执着地响着。

起身开了门，还没看清来人，她就推开我直接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嘴里还大声嚷着，那么久才开门！转过头看她，穿着很随和，却有百合一样的气质，一头亮眼的头发，发梢上是和枕下一模一样的发卡。

女孩看了我一眼，你是请来的佣人?我苦笑着，我何时沦落成佣人了?她边说边不客气的直奔厨房，将菜放进了冰箱。然后将外套扔在床上。看着她如此熟悉随意的动作，心里就狠狠地疼起来，很明显，是屋里的女主人回来了。

女孩摆放完一切后，转过头看我，并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我，这让我觉得自己可耻。我的心猛烈地疼起来，我告诉她，我该走了。转身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步伐变得沉重。

冲到下面的楼道出口，就见到了苏轼。我忍不住幽怨地问他，为什么?他鄙夷地对我说，你不配，因为你是个日本女人。只一句，就让我泪流满面。上个世纪这个世界发生的种种，已经注定我没有资格去爱这个中国男人。

那一晚我躺在榻榻米上狠命地抽烟，狠命地流泪。

第二天，我买了回家的机票。有风吹来，感觉眼睛涩涩的，原来，心还是在痛。路过邮局的时候，我寄给苏轼用彩条写的521句话，13只纸鹤，14颗星星，里面盛满了我所有的感情。站在机场的进口处，眼泪不争气地掉，那种滑落不是嚎啕大哭的颤抖，却是心底的烙印和痛。

6

回到南京，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莫名的悲喜，如果今生我和苏轼注定无缘，我要为他生个孩子，一辈子和他的孩子生活。母亲劝我打掉孩子，我断然拒绝。父亲叹着气，这也算是我们替你爷爷还的债吧。

一年后，我生下了女儿苏融。我希望日本和中国之间的仇恨，能象冰一样融化。我祈祷上苍庇佑苏轼，苏轼你是个好男人，你一定要快乐，因为你是中国建筑业的奇才，因为你已经有了女儿。

那天正带着融融在阳台上嬉戏，电话就响了。我拿起电话，听到声音就不能自己。那是我无法忘记的声音，尽管只见过一面，但我确定，她就是我在苏轼房间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她约我见面。

两年多了，女孩还是百合一样的芳香气质，只是眉眼之间多了一点成熟和沧桑。他还好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直奔主题，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女孩神色黯然，递给我一叠相片，泪水像串成了线的珍珠。我悲哀地听到看到他早就变成了一张照片。

一直以来，所谓新的女主人原来是他和女孩联手导演的杰作。

很多年前，日本的731部队抓住了苏轼的爷爷，在他体内注入了药物。爷爷刚到三十岁就去世了，后来爷爷的子孙没有一个活过三个岁，而苏轼也没有例外。当时苏轼已经感到了身体的不适，他悲哀地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数月之后会化为尘埃，于是他找到了女孩，他只能这么做。

女孩也是多年来深深爱着苏轼，她啜泣着答应了。为了苏轼，她什么都愿意做。那段时间，她一直在陪他做化疗，一直到苏轼生命的凋零。弥留之际，苏轼喘息着握住女孩的手，要一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一直到我走出了生命的阴霾，重新找到了幸福的时候再告诉我。她悲伤地接受了他最后的请求，他含笑而去。

其实，他很爱很爱你。她的话更让我心痛。看着他最后的照片，我心上的悲哀在城市的上空滋滋地泛滥。我不敢想象自己的爱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更不敢想象将来我们的女儿，也将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在滂沱泪雨里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