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去黄沙始见金

茫茫戈壁,悠悠驼铃,佛塔、殿堂、烽燧、散落于古堡中的木雕残片,残缺的麻纸尺牍,以及最引人遐思的千年干尸……这些举世闻名的人文景观,将我们的思绪带到了二千多年前古丝绸之路上,一个曾经是当时最开放、最繁华的人类都市呈现在我们眼前楼兰,这个美丽的名字曾使多少考古人魂牵梦萦,也曾使多少探险者垂涎欲滴。

拂去历史的尘埃,让我们走近楼兰,走近中国古代外交史上一个知名度最高的名字西域。在古文献中,西域多指当时玉门关、阳关以西的诸国和地区,西域诸国主要分布于塔里木盆地、吐鲁番盆地边缘。高地溶水及塔里木河、罗布泊湖是其主要农业、生活水源。由于地处东西交通要塞,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各国的商贸往来、经济繁荣、信息畅通,创造了高度的文明。古代至汉代,中央政府在西域设置了都护府,管辖西域诸国,另设置戊己校尉、戎部侯等军事机构,负责垦田屯兵。为了加强管理,朝廷还不断分封当地少数民族的上层人物为王侯大夫。稍后将要提及的本文主人公李柏,就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前凉(当时的一个国家,公元320年立国,376年灭亡,历经7个帝王,计存57年)张骏派遣的西域长史,西域长史是魏晋中原王朝在楼兰所设西域治所的首席行政长官,其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意义。

李柏文书是日本西本愿寺中亚探险队于1909年2月在塔里木河支流昆支河畔发掘出土的,由日本僧人橘瑞超盗取后带回日本国,现藏于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此地也是1909年斯文赫定发现的楼兰故址。在李柏文书中,有两件是基本完整的尺牍草稿,其余文书残片大小共39片。信函写于麻纸之上。

李柏文书(图1),长23厘米,宽27厘米。

释文:

五月七日,海头西域长史、[关内]侯李柏顿首顿首,别口口口恒不去心,今奉台使来西,月二日到此(海头),未知王消息,想国中平安,王使回复罗,从北虏中与严参事往,想是到也。今遣使符大往相闻通知消息,书不悉意。李柏顿首顿首。

李柏文书(图2),长23厘米,宽39厘米。

释文:

五月七日,西域长史、[关内]侯李柏顿首顿首。阔久不知问,常怀思想,不知亲相念便见忘也。诏家见遣,来慰劳诸国。此月二日来到海头,未知王问。邑邑!天热,想王国大小平安。王使口口俱共发,从北虏中与严参事往,不知到来,今遣使符大往通消息。书不尽意。李柏顿首顿首。

以上两篇是最为完整的尺牍,两书所属月日,所言之事,所遣之使,一一相同,字句略异,应是一书之草稿。从李柏所遣使者出行路线分析,这些书稿应是李柏致焉耆王龙熙的。李柏是东晋咸和至永和年间人,与书圣王羲之同时代,李柏到达罗布泊地区的时间是公元328年,当时焉耆王已降,所以李柏才能与他通书,且派使者前往。

从内容上分析,李柏文书写于攻击叛将赵贞之前,赵当时是晋戊己校尉,与张骏离心,写信的目的,是为了联络焉耆,为出兵攻击赵贞做准备。文书中提到李柏遣使不走楼兰古道,而走当时被鲜卑各部控制的东部天山地区,即书中所说“北虏之地”,舍近求远的目的,应是讨赵前所做外交舆论工作。在返回楼兰之前,李柏见过张骏,应是李柏取得张骏同意后才返回楼兰,联络与赵贞相邻各国。由此可见,李柏在处理复杂边塞事务时所表现的政治才干。后李柏兵败,退回楼兰。

李柏文书是前凉唯一有史书可证的重要人物的文书遗迹,是前凉简牍资料中最为集中,内涵最为丰富的文书资料。

在书法史上,提到汉,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碑刻。在文字变革史上,提到汉,就不能不说隶变。随着大量的简牍帛书的面世,汉代的另一种书写传统在我们面前渐趋清晰,拂去千年尘埃,那些令人如痴如醉的笔迹墨痕,在我们面前慢慢还原了一个朝气蓬勃的时代,那些古文字史上艰涩难解的概念变成了一个个生动的、鲜活的文字符号,文字慢慢脱去静穆、均衡、庄重的外衣,换上了轻便、简捷、个性张扬的休闲装。在汉武帝时代由官方倡导的文字变革,经过漫长的二三百年的变迁,终于显露出它清新姣好的容颜,书法史迎来了最伟大的作品《兰亭序》,大王的幸运在于他身处于一个今古文字与隶行书风变革的成熟期,而与他同时代的李柏,在无意间留下了令人难忘的作品。虽然李柏不是专业书家,但李柏文书仍传递着鲜明的时代气息,显露着东晋流行的书风书貌,间或传递出边塞汉简的粗放不拘,使我们从中感受到正体与俗体的雅俗共存,各具风情,从而读到大一统体制与自由边贸所蕴育的文化差异与审美差异。从李书看,隶书的笔意仍然存在,但行书的风韵已初显,结体走向简约,笔意轻捷流便,虽然是文吏尺牍,仍然难掩其文人尺牍的风采,凝结着书者本人的社交修养以及个性化的审美取向,成为同一时代专业书家的重要佐证。

从当时隶变的状况分析,古文字靠单根线条组合的局面已被打破,小篆结体稳重,运笔单一的状况也不复存在,隶书横向的波磔钩挑、蚕头燕尾,越来越淡化,结体逐步向笔势连贯过渡,书法从早期审美重视对空间形态的建构转向了线条自身运动和变化,从而使书法最终摆脱了文字结体的桎梏,成长为独立的“线条艺术”,成长为各类造型艺术的魂灵。

(作者单位 河南省文字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