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大旱图景

中国人自命龙的传人。龙后来虽成为皇家象征，但始终保持着它最深入人心的功能――降雨。满目丰美而又随时可能面临灾害的大地，在岁月留下无数焦渴的伤痕后，终于处处遍布了龙王庙。中华民族的图腾，是甘泉水流的保证。

当一次次虔诚的祈祷、一笔笔高昂的牺牲也不能换来天降甘霖时，渴折磨的人们会改变对上天的驯顺，而爆发出末日的绝望与愤怒。就在西南四川，1937年，按常规祈雨而久久不得的灾民疯狂扑向没有一丝水分的大地，放火烧山，以发泄满腔愤懑来求雨，逼苍天就范。七天七夜的熊熊火光，百里之内热风熏腾，中人欲熟，被焚之林地，焦枯满目。

可以想象处在极度焦渴中的生命有多痛苦。2006年关于重庆旱情的无数资讯中，最叫人萦绕于心、挥之难去的，可能还是长期挨渴的牲畜在深夜发出的阵阵哀鸣。张承志《心灵史》中又写道，叛逆者被日复一日铁桶般包围在山上，最后他们那些渴疯的马匹撒腿狂奔，自坠悬崖。这是多么惨烈的场景。

农业社会的淡出与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使水并不仅指雨水；越来越多的生活在城市的人，依赖四方延伸的取水管网，摆脱了对上天的依赖。

城里没有龙王庙，似乎人的智慧已进展到不屑于天的恩泽。

当一位云南农民，拽着他刚饮过泥水的牛离开那个脸盆大的宝贵泥潭的时候，被久已聚焦于此的摄像机捕捉。画面上，干坼的大地四面铺展开去，把他们的身影挤压到边缘，失水的大地以满脸的焦枯皱纹触目惊心地教会了人们什么叫“龟裂”。

这是公元2010年春天的中国西南，中国水量最丰沛的地区，众多可流的源头。

手攥小桶、排队领水的孩子，独坐干涸的水库库底、仰天吁叹的老人，吞吞吐吐饮着泥浆的牛，以及与阳光下的泥土板结在一起、原在深水区游弋的鱼类……告别雨水半年之久的西南大地，挥手就能扬起一层层没有生机的干燥尘灰。

思考总是要由苦难来推进，人们从来没有此刻这样明白，所谓常态的生活是多么可贵，水其实是多么珍稀。

在“厄尔尼诺”这个不能被饱受大旱折磨的多数人读通顺的词语之外，究竟是水电站的大坝，还是桉树的广泛种植造成了这场百年大旱，网民们正在互联网上持续谈论。他们显得很内行，不断指控和谴责着――其实这些五行八作的人们不过是心里憋着灾区天气一样的焦燥情绪，有些看不见的旱情比西南旱灾绵延得更广、更久。（谢轶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