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 第7期

时间:2022-07-19 06:09:33

村落 第7期

由一场旅途油然而生的期许,源于对美的断想。一句“村落,模糊得如它们都沉在雾中”是一场沉默的歌咏,浮现在视线之中,是作者的心灵镜像,是有温度而且纯粹并深邃的,是可敬而且饱含悲悯的。由此来说,“村落”的定义不具象,一如而后作者借“村落”比历史、比文化、比苦难,彭敏哲以一种浅色的笔调完成了一场寻找,结局不言而喻,村落依然遥远、模糊,甚至是不可见的,但旅途是一次理想化的追寻,它拨开了迷顿的芦苇,看见了目标而又茫然无措。

处身于喧哗而躁动不安的都市,久了,总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或许是一种讳莫如深的饥渴感,牵动心弦。偶尔抬头,被阳光灼伤了眼,麻木的心房悄然洞开,有一种声音在召唤,教我,离开这里……

“村落,模糊得如它们都沉在雾中。”有一位诗人曾这样说过。寻找村落,是我对旅行的最初定义。登上火车的阶梯,我没有犹豫。听着汽笛的鸣啸,我有一种释然。

大包小包伏在那些站在车厢里的人们身上,他们的脸上,写着烦闷与无聊。那是一种久经风霜后的疲惫,我知道,他们早已厌倦了这样车马劳顿的旅途。

可是,不曾有人知道,儿时的我,是那样向往乘火车。坐汽车,太单调,没有走走停停的过程;没有陌生或者熟悉的乘客;没有新鲜而充满戏剧的故事发生;更不必期待一场美丽的邂逅或是结起一段有着空间距离的情缘。仿佛只是打个小盹儿的工夫,就结束了旅途。而坐飞机,又太迅速,还没来得及享受这旅途的惬意,就到达了目的地。窗外,是亘古不变的蓝色,偶然飘过的一缕白,无法缓解心头的乏味。视线所及的每一线轮廓,都是那么单薄。我知道旅途不是那样的,要有强烈的期冀和漫长的等待;有上一站和下一站的距离;有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天南地北的人;有一站一站窗外美丽的风景――比如村落。

我坐在了窗边。等待火车的出发。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我仿佛等了很久很久。没有预料地,汽笛忽然欢快地唱起来,我长长舒了口气。

像是按了快放键一样,眼前的景物迅速地更迭。鳞次栉比的楼房与那些刺眼的玻璃幕墙向相反方向远去,我兴致盎然地与它们挥手道别。

我静静地等待,那一座座村庄的莅临。此刻的心情,如同一名虔诚的朝圣者,怀着期冀与敬意。我又一次想起了那位诗人的诗――“村落,模糊得如它们都沉在雾中”。然而,我固执地认为,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晴空下,村落一定会清晰地出现――以富有生气的面庞。

我曾不止一次地做着同样的梦,那是儿时就有的梦。我想象自己走在南方稻田的田埂上,沉浸在一种诗意的氛围中,唐人的诗,宋人的词,掠过心田,如沐春风:或是“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的朦胧;或是“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幽远;也或者是“自来自去梁上燕,相亲相爱水中鸥”的闲趣。村落,自从远古诞生起,就披戴着与生俱来的魅力,经久不衰。它引得陶靖节“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它使得王右丞“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它乐得张志和“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从未消失的魔力,贯穿于整个中华史之中,积淀了一代又一代的文明。

长长的火车驶过,我看到了久违的村庄。零星的房屋散落在梯田的轮廓上,没有自来自去的轻燕,没有嬉戏相伴的鸥鸭,甚至连人影也没有。秋风萧瑟,有的只是满地黄花堆积的灭寂与苍凉。童山濯濯,有着历经沧桑的肤色;水苍白无力地兀自躺着,淡漠地扬起皱纹;庄稼,像无人照看的孩童,一身的落魄和寂寥。村落,带着一种衰败颓圮的印记。荒芜,凄凉,我仅能找到这样的形容词修饰。

而此时,杂草却繁盛地拔节,张扬地摇摆,仿佛在嘲讽着我的一厢情愿。

我想倘若真要我住在这里,我一定不会答应。真正的村落不是赵孟画卷里的山水,也并非赵佶笔下的江山。村落的确具有某种文化的意味,几千年来文人的熏陶,使她几乎成了一种文化的象征,一种具象的历史积淀。然而今天,她亦是一种物质存在,并非只是纯诗意的乐土。

像是大梦初醒的恍悟,我拉上了窗帘。不去看窗外失望的景象,或许会获得某种安慰。我忽然记起,李杜文章中,不是有好些是写农民的愁苦吗?人间辛苦是三农,村落当然不是乌托邦。意境悠远而充满画意的村庄,那是表面的诗境,也可以说是诗人内心的心灵感悟。它们呈现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田园生活,早已滤去了耕耘的辛苦和生存的艰难。

“村落,模糊得如它们都沉在雾中。”

的确,我其实从未掀开那层朦胧柔美的帘子去窥探它真正的面庞。村落在我的心里,模糊得只如一丝臆想。也许,当我真正荷着锄头踏进那片荒芜的土地,我会露出和那些站在车厢里的乘客一样的神色。

身旁的陌生人已然睡熟。我想,坐在汽车上打个小盹儿就到家的感觉也挺好。毕竟,我是属于城市的。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来来往往,无论搭乘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总不会在乡村中停留。村落,偶尔想想用来平息内心的饥渴感或许还能奏效,若作一生的归宿,那终究非我所愿。我得承认自己的懦弱,不为五斗米而折腰,那是古人才有的境界。正如今天,没有人的理想是当农民,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将一段青春与满腔热血奉献给落后的村庄。村落,早已在很多年以前,失去了它的魅力,不再有任何人记得它的曾经,不再有任何人眷恋它的过往。或幸或悲。

“当村落以另一种面目出现我的面前,面目狰狞而又颓唐不堪,我猝不及防地沉沉沦陷。”我呢喃着刚刚想到的句子,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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