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自有杂家的脾性

时间:2022-07-18 09:34:08

什么是杂家?刘勰说,“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辩盈乎气”者,即是。这里借词于勰,权称杂文家为“杂家”吧。今次且不论文,只问现代杂家,脾性何如?

我的答案是——

他立身素简,不慕豪奢,不敛财货,不图功名利禄。他不巴望作文赚钱,出人头地,却盼文章聊有人读——否则,便太“杯具”啦!

他不是历史长河的书记员,也不是苍茫现实的抄录者,他是历史和现实的评判家。

他学坚才饱,负文余力。他从不无聊,他总有得写……

他脑细胞活跃,耳聪目明,好闻未所闻者,爱看不曾看者,当然,也喜欢思考人以为不可思考者。他最不待见人云亦云——人家已云,自己再云,云来云去,终非己云,云什么劲儿!不过仍然难免,他服膺他钦佩的圣哲的思想,不时引用他们的话语。

他总揣摩着,从公然的、常见的、人皆不足为奇和不以为意的古往今来事件中,悟出蹊跷和怪状来,是之谓“杂”。他钻牛角尖,却不把自个儿夹死、憋死,而是细细研判其中奥秘,复脱身而出,回过头来,从从容容将之告白于天下,是以为“文”。

他可能“玩博”,也说“神马都是浮云”之类,摩登一把,但传统文化始终是他的底蕴,是他秉持的利器。他思想现代,然而他始终牢记老祖宗类似“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这样的信条。

他铁石心肠,又满怀悲悯。他对某些人和事恨之入骨,欲其死;他对某些人和事爱之浸髓,欲其仙。所以,他虽世事洞明,人情却不见得练达。

他不慎于言辞,凡事喜欢第一时间发表高见,且直白痛快,大呼小叫,唯恐别人不解其意。他又慎于言辞,作文曲里拐弯,说话吞吞吐吐,笔欲落而踌躇,口将启而嗫嚅,然而虽然如此思于前而写于后,不无忸忸怩怩,却总想袒露胸怀,决不叫人家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思——作文,最终为的还不是达意?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儿,按谱歌唱方能唱得响亮而准确。表达在他,乃是永恒的诱惑,但“没谱”之事,比如让水倒流树倒长,他不干,也干不了。

他兴奋时雀跃,他顿足时坚韧。他血气旺盛,情发乎中而不能自已,义本乎理而必须伸张,慨然负戈冲锋,甚或赤膊上阵,近乎莽撞,明晃晃向一切坏种开战。有时,他又十分狡黠老到,悄悄拿一团雪白棉花,包藏利刃一枚,专寻艳若桃花的脓肿,对准了猛然发力一刺,欲戳而破之——此物名曰柳叶刀,医用器械,即为疗救而备。

他也清溪浅水行舟,优哉游哉,却向往大海惊涛万里扬帆。他也微雨竹窗夜话,声若蚊蝇,该狮吼时,电闪雷鸣划过漫漫长空。

他脚踏实地,却厌恶亦步亦趋;他天马行空,却不跟铁律较劲儿。

他无情,所以他善意讽刺;他有情,所以他杜绝恶意冷嘲——道是无情却有情,无情有情,均源于良心和热情。

他俏皮,却不油滑。他诙谐好玩,所以说理人家爱听;他不肉麻猥琐,所以远离诲淫诲盗。无论畅谈太空风云、国是政务,还是细说饮食男女、豆芥琐事,他都永葆着文字的高洁。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乃是他不懈的追求。

他胸怀全局,有磅礴之气。他细致入微,如巧匠能工。

他其实最平凡不过,没人拿他当根葱,连他的大作,也被讥为“文章之支派,暇豫之末造”,难登大雅之堂。然而,他心存正气一缕,颇觉自己活得像个人样儿,呜呼,还是一介“文人”。

是的,上苍并没有赋予他任何优于别人的特质,却给了他一个好辩的脾性。他为“辩”而辩道:“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自然,他总是遇毁不怒,遇誉不喜,盖因毁誉于他,浑如家常便饭,稀松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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