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野心

女儿过生日那天，闺密送来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鸟。女儿很喜欢，她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会跑到阳台去跟小鸟说好一阵话，甚至会绘声绘色地在鸟笼子前唱一首歌谣：“谁在飞?鸟在飞。鸟儿鸟儿怎么飞?这样飞，张开翅膀满天飞……”

就像女儿所说，小鸟是需要飞翔的，把它关在狭小的笼子里，让它束缚在小空间里观望巨人的世界，是不公平的。我几次想把道理跟女儿说清楚，但每次看到她兴致勃勃地对小鸟讲儿歌的样子，又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有一天晚上我把女儿哄睡后，保姆轻手轻脚地从卧室出来，对我说她的儿子已经19岁了，没考上大学，想去广东打工，可又舍不下老家的女朋友，问我应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告诉她一定要出去。好女孩爱梦想，好男儿闯四方。去广东打工，等于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这不比一辈子窝在穷山僻壤里好多了?我想我一番入情入理的言辞打动了保姆，她转身跑到阳台上去给儿子打电话了。 春天渐渐到了，不出我所料，只有三天热度的女儿渐渐对小鸟失去了兴趣。而小鸟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总是用心地盯着鸟笼外面的天空。 我打算把小鸟放生，把一个小生命残忍地束缚在方寸鸟笼间，是不公平的。于是那天趁女儿心情好，我和颜悦色地问她：“宝宝，让宝宝飞出笼去好不好?”

“不好。”

“可是它有翅膀啊，它属于大自然呀。”

“可是它习惯了鸟笼呀。”

女儿的话让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不放弃地劝说她：“宝宝，小鸟的家不属于这里，如果它在外面碰到很多小朋友，会很高兴的。来，帮帮忙，把笼子打开，咱们一开窗户，它就唰地一下飞走了……好不好?”

女儿终于照我说的做了。奇怪的是，小鸟没有立即飞走，它慢吞吞地扇动了几下翅膀，女儿用手轻轻一推，它才扭动着已被养肥了的身躯，笨拙地飞出了窗户。

三天之后，我一大早就去厨房里做麦片粥，正要往粥里加红糖时，我突然听到女儿尖利的叫声“妈妈――”

我关上火，立刻；中进阳台，看见女儿哭丧着脸指着窗外：“妈妈，小鸟――回来了。”

我看到了什么?窗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小鸟，左腿上是我亲手扎上的一根红丝带。它的眼睛半睁着，疲惫而绝望。顺着它的目光，我看到那个空荡荡的乌笼。

它的翅膀已经钝化，它的身躯已经沉重，它再不适合那种飞翔在大自然中的感觉，在它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想着的居然是那个有米吃、有水喝的温暖鸟笼。

那天早上，我和女儿用软纸巾包好小鸟的身躯，把它埋在小区院子的泥地里。女儿一路耷拉着头，不说话，我的心情也出奇沉重。“宝宝，对不起。”我用手抚住女儿的头，轻轻地对她说。

“妈妈，其实小鸟习惯了笼子，挺好的。”

初春的北京，微微有点发冷。女儿没有说错，习惯了鸟笼的小鸟，原本能过得很好，我不该随意地打乱它的生活习惯和状态。当你习惯了自己的空间，这个空间就是你的世界，你就能在这里游刃有余地快乐生活。可当你为了

新鲜和刺激闯入已不属于你的天空时，就等于失去了整个世界。

过了几周，家里的保姆告诉我，儿子在广东找了个工厂工作，可因为无法适应与女友两地分居的相思之苦，又回老家去了，打算年底结婚。而她自己，也想跟着儿子回老家，帮他打理婚事的同时，与几年未见的丈夫好好聚聚。

尽管有些难以割舍，我还是帮保姆买了周末的火车票。客居城市，终究是一件不舒服的事。原来人就像鸟一样，只有在熟悉的环境里，才会自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