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程颢的《识仁篇》和《定性书》

时间:2022-07-10 08:51:24

程颢,字伯淳,生于北宋仁宗、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卒于北宋神宗元丰八年(公元1085年),河南伊川人。和其弟程颐并称“二程”,由于他们长期在洛阳讲学,传统称他们的学派为“洛学”。后来学者尊称程颢为“明道先生”、程颐为“伊川先生”。

二程是兄弟,许多哲学基本问题上,他们观点是高度一致的,程颐本人也曾明确地说“我之道盖与明道同”。但仔细推敲,不难发现存在差异。二程之间这种差异对后世理学内部形成“理学”、“心学”起了相当重要的诱发作用。

黄宗羲论其异时也曾说过:“明道,伊川大旨虽同,而其所以接人,伊川已大变其说。故朱子曰:明道宏大,伊川亲切。大程夫子当识其明快中和处,小程夫子当识其初学者年之严毅,晚年又济以宽平处……两程子接人之异,学者不可不致审焉。”

程颢“专主敬”,“明愉中和”,程颐益“穷理”“严毅宽平”,程颢重视主体的自我觉悟,体会人心与万物浑然一体的仁者精神境界,能够体现程颢哲学特点的是《识仁篇》和《定性书》这两篇文章。《识仁篇》的全文如下:

学者先须识仁。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素。苦心懈则有防,民敬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待穷索?此道与物无对,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 “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已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定顽》意思,乃备言此体。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 “必有事焉而勿正,必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貌岸然。若存得,便合有得。盖良知良能元不丧失,以昔日习心未除,却须存习此心,久则可夺旧习。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既能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也。 (《程氏遗书》卷二)

黄宗羲在《明道学案》中,对程颢和《识仁篇》经予很高的评价:“明道之学,以识仁为主,浑然太和元气之流行,其披拂于人也,亦无所不入,庶乎‘所过者化’矣。”(《宋元学案》卷十三)

在程颢看来“仁”是极为重要的,不仅义、礼、智、信都是仁的表现,而且识得仁的仁者就会浑然与天地万物一体,达到孟子所言说的“万物皆备于我”。程颢认为“仁”是自己所固有的道理,而不是从外面灌注进来的,不必舍己到“外”中去穷索仁理,反对只知防止、警惕内心邪念于外物引诱和专注在外边穷理的做法。认为只要以“诚敬存”自己所固有的“仁”就能达到仁的境界。首先是识得仁,然后对心中固有的仁的体验以诚敬存养之,而后恢复固有的良知、良能,而固有的良知、良能的恢复,则要经过“反身而诚”和以新习“夺”掉“旧习”的过程。程颢认为仁的道理极其简约,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守住它。真正守住了仁,就会成为“仁者”,达到“浑然与万物同体”的儒家最高精神境界。

程颢的仁学很明显与张载《西铭》中所要表达的思想有相同之处。《西铭》中说:“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舆也,”正如《识仁篇》中所说“《订顽》意思,乃备言此体。”只不过程颢更注重个人心体验,强调“不须穷索”的直觉体会,认为经过一种诚敬的修养,人就会体验到超越一切的对立,体验到宇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浑然整体。有了这种对宇宙的直接体会,人就有了较高的精神境界。在完全自觉中体会到精神的快乐,也就是程颢所说的“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既能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也。”

程颢的仁学思想有其深刻意义,对后来学者理解“仁”起到积极的参考作用。

程颢的《答横渠先生定性书》,本来只是答复张载的一封信,但由于它开启了道学造精人微的门径,所以在道学史上具有经典之作的意义。全文如下:

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已性为有内外也。且以己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即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

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 《易》曰: “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恩。”苟规规于外诱之际,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为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

人之情各有所蔽,顾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学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 《易》曰: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氏亦曰: “户斤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与其非外面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

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者,唯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程氏文集》卷二)

刘宗周给《定性书》亦很高评价,说:“引伯子发明主静立极之说,最为详尽而无遗也。”认为和濂溪学派的“主静立极之学”相比较,程颢发挥的更为深刻。

张载以书信问于程颢,表示“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张载认为“性”原来是静止的,由于外物的迁累,定不下来,人是在社会性环境中生活的,日常生活又充满着诱惑,内心的平静总是受外部事物的干扰,以至主体内心意念动荡,而根绝外物的干扰又十分困难。程颢认为如果以为性能被外物所累,说明性(心)本来就无主,没有定下来。假如“中心如自固,外物岂能迁。”张载是以性为内,以物为外,以内为外,以内外为二物,没能做到“合内外”。程颢认为所谓“定”并不是静止不动,而是“动亦定,静亦定”,不是因为怕被外物所牵累而不去和外物接触,而是要“中心如自固”,再说不和外物接触是不可能的。因而要“定性”,不在于是否为外物所牵累,而是能否做到“无将通,无内外”,只要做到“无内外”了,性是不会被外物所迁的,因为已经无所谓内外了,已取消了心物对象性关系。忘记内外的根本区别,即“不若内外之两忘。”程颢不主张修养执著于保持内心虚静或“规规于外诱之除”,主张本心超越内外的区分,进入与物无对的无分别境界。因此能够“廊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人避免不了接触事物及产生情感,但应当使情感完全顺应事物的自然的状态,圣人的“无情”只是没有从私我利害出发的情感,他的情感顺应于事物的来去,应物而不累于物,感情出于公心,喜怒当于客观事物之理,也就是诚、敬保持了本心的自然呈现。

程颢的定性方法其核心是超越自我,还认为情感的反应不仅要合于自然,而且耍合于当然,即消除各种杂念的影响。心对外物就可以像明镜一样作出正确、恰当的反应,在日常人伦生活中正确地处事应物。这种自然顺应的超越自我的修养方法是情顺万物,以物之当喜怒而喜怒,这样就能达到定而不动的境界。

南宋“心学”派奠基人陆九渊对程颢的哲学命题多有撷取。对程颐很少恭敬,颇多微诩,对程颢却比较推崇。陆九渊说:“二程见茂叔后,吟风弄月而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后来明道此意却存,伊川已失此意。”又说道“元晦似伊川,钦夫似明道,伊川蔽锢深,明道却疏通。”

明代“心学”派主要代表人物王阳明在《书陆九渊・集序》中说:“佛老之空虚,遗弃其人伦事物之常,以求明其所谓吾心者,而不知物理既吾心,不可得而遗也。至宋周(敦颐)、程(颢、颐),始复追寻孔孟之宗,而有无极而太极,定之仁义中正而主静之说,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通之论。庶几精一之旨矣。”

“无极而太极,定之仁义中正而主静之说”是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所阐述的观点,而“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通”则是程颢《定性书》中的一段话。他称程颢的这一观点为“庶几精一之旨矣”。

由此可见宋明“心学”派对程颢主观唯心主义学说的重视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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