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导”小萍

认识小萍是在金秋十月的东京。

地导小萍个头不高，身材瘦削，把手很随意地插在牛仔裤里的动作看上去很潇洒。但是仔细看他的面容，古铜色的肌肤和微微浮现的皱纹却有一些饱经风霜的感觉。

小萍的导游方式属于“放羊式”的。乘客有想去的地方，只要向他提出来，就算是勉为其难，他也会和公司联系想办法安排车辆成行。到了景点，不见他举着小旗喇叭集合团员，团友大可以三三两两各自搭配四处随意参观。有人在富士山上迷了路，小萍费了大劲满山找，还喊来了广播员用大喇叭对着山里喊话，才将人找到。即使如此，此后的日子里小萍还是坚持着他的“放羊”风格。

小萍来自台湾，年轻时来到日本九州求学，在日本生活了20年，并和当地姑娘坠入了爱河，一番艰难取舍后决定留了下来，并育有一子。但是即便过了二十多年，小萍念念不忘的还是台湾的家人和年少时的生活。见到我们的第二天，小萍告诉了我他前一晚的梦，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台湾。我们的出现勾起了他对年少时友人的回忆。

小萍颇有幽默感。在旅游巴士上，他和我们说了他的旅行箱，一个德国制的铝合金箱子，这是他的日本太太某一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他拿到箱子后眼泪汪汪的，却不是因为感 动，而是老婆买礼物刷的是他的工资卡，花了十二万日元（人民币9600多块）。

小萍看到我下车后帮团里的单身女性搬运行李，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助人为乐。他说，马善人骑啊。那以后，他便经常与我交谈，我们聊日本的语言，聊日本史，聊日本人，他还向我聊了许多在国外的生活。

临别前一天的晚上，在大阪的道顿堀，他执意要做东，拉我去喝酒吃烧烤。酒至半酣，他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背景上的女人照片。他说是他的太太。我仔细地端详，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性。我赞了句，好漂亮，才二十来岁吧？他随即笑说，已经三十大几了。言罢，满面笑容地端详照片许久。我问到他的儿子，他说，儿子的日文名字和母亲姓。问他为什么不让孩子跟自己姓，他答道，儿子是日本国籍，而他没有加入日本籍，儿子只能和母亲姓。没加入日本国籍，因为这样回家方便。

我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道顿堀街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为何，一整个礼拜都沉浸在初次踏出国门的喜悦中的我，突然很想回家。

从日本回来，转眼半年已过去。我突然在电视上看到了日本遭遇大地震，地震引起的大海啸席卷了东北的海岸线，连我曾经去过的东京的电视台附近也因为地震引发的火灾冒出了滚滚浓烟；曾经令我流连的秋叶原电器街不得不关闭；我曾经伫望过的横滨海滨附近街道, 广告牌与崩落的砖石当空砸下……想起在日本旅行时快乐的点点滴滴，我忍不住感到痛心与惋惜。

那曾与我把酒言欢的小萍，现在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