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责任:不让遗憾轮回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爷爷是什么模样。小时候，父亲告诉我，爷爷是在日本人入侵杭州时被无辜地枪杀了，那时父亲才5岁。我们这一代或者我们上一代的中国家庭中，遭遇这种不幸的恐怕为数不少。实际上，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的那场大灾难，德意日法西斯给太多的国家和人民造成了巨大的创伤。虽然时间的流逝会让人对历史产生麻木，但我相信，极大多数具有责任感的人们是不会忘记过去的。我们看到，二战结束以后，曾经给欧洲、非洲大陆造成巨大灾难，滥杀了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德国，至今还在向全世界人民真诚地忏悔，他们希望得到全世界人民的谅解，希望德国人永远记住这罪恶的一幕，永远不要战争。

去年赵大川先生告诉我，他收集、保存了大量当年日寇入侵浙江时留下的旧照片，当时我就萌生了要与他合作、编撰出版一本《日寇入侵浙江旧影录》的意愿。我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虽然只是局限于日寇在浙江的罪行，但却是日寇侵略中国的又一铁证。本书所选用的照片资料，是赵大川先生等经过20余年不懈努力，从海内外不同途径寻求所得，大部分是第一次与广大读者见面。无论是一片废墟的湖州、火光冲天的坎门，还是满目凄惨的千人坑、哀鸿遍地的祝家村，或者是猖獗一时的日寇官兵留影，都会让国人对过去的那段悲惨历史难以忘怀。而笕桥机场上空的中国雄鹰、让日寇低头认罪的受降镇，更激起国人对先辈们不畏，在世界上热爱和平的人民的支持下，浴血奋战，以无数的生命代价，最终以侵略者的彻底失败而告结束的崇敬之情。

从1945年日寇被驱逐出中华大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60年。在中国人的观念里，60年一个甲子――刚好一个轮回，按理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过去的都应该让它过去了。在这样的时候，出版这样一本重提国仇家恨的书，本身就是一种遗憾。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更遗憾的是我们无法回避这样一个事实：近在我们身边的昔日法西斯轴心国――这个曾经给东南亚诸国特别是给中国造成了深重灾难的日本，却一直对历史躲躲闪闪，从来就没有从内心表示过歉意。近年来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歪曲和篡改历史，连南京大屠杀――这件震惊全球、屠杀了30万手无寸铁的无辜中国老百姓的血案，也被他们轻描淡写地说成是仅仅有些误杀平民现象。日本军国主义的幽灵多年来始终在我们上空游荡，并且还在继续伤害我们的感情。我们有责任将真实的历史镜头，再次展现在人们面前，进一步提醒国人、提醒世人――莫忘历史；再次警告日本军国主义――历史不容篡改。

我曾经多次访问过日本，最长的一次在日本呆了一个月，我接触过的日本人中包括了政府官员、学者，以及商人、企业家、技术人员、学生等各方民间人士。我还曾经在一个日本企业家的家中住过三天，与他们交流和共同生活。所以，与大部分中国人相比，我还算是比较了解日本的。一方面我不否认大和民族的文化和精神许多方面值得我们学习：一个民族的强大的根本原因是这个民族有凝聚、自律、发奋的核心价值观。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日本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敢于称霸东南亚，以及在二战中惨败后为什么在经济上又能迅速崛起的原因。另一方面，我也愈来愈强烈地感觉到，我们中国如果不能够迅速地强大起来，终有一天历史的悲剧会重演，或许只是改变了一种形式出现而已。我也曾经多次访问过同样遭受过日本的韩国，也同样接触了许多韩国的高层官员、企业家等方面的人士。每次去韩国访问，韩国人身上的那种“身土不二”的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自强不息的民族责任感让我感到简直是一种震撼，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比我们中国弱小得多的国家在二战以后能够迅速崛起以及敢于大声地向日本人说‘不’的原因。

我无意抬高别人而贬低我们自己，事实上，我是一个民族和国家情结非常重的人。多年的国际交流和商务合作，告诉了我什么叫“民族荣誉”和“国家荣誉”，我没有像一些人那样选择“逃避”的道路，我们的肤色和血统是永远逃避不了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责任的，从孩提时代就培养起来的民族责任感使得我一直将为自己的民族和国家效力作为我的理想，产业报国也是我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我会一直这样去做，直至我生命的终点。也许仅仅靠个人的努力甚至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是微不足道的，但毕竟我们尽力了，至少对自己的生命是一个交代。我也无意重新燃起人们对历史上曾经的敌人的复仇烈火，事实上我并不主张让仇恨的种子重新发芽，“怨怨相报何时了”？尽管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但我一直崇尚佛家的和平理念，我们这一代人以及我们的子子孙孙，更多地应该去追求和平而不是战争，更多地应该去追求“爱”而不是“仇恨”。但是，也许是我们人类生存的这个地球实在太小，有限的资源总是会被无限的需求争来争去。纵观近代世界战争史，人类总是在为“争夺别人的资源”和“保护自己的资源”而战。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如果你不强大，就会被别人掠夺甚至消灭；更何况，我们身边还有那些曾经多次侵略别人而一直不以为耻辱的国家和民族，仍然对中国虎视眈眈。所以仅仅有和平的理念是不够的，你必须要让别人尊重你而不敢有非分之想――要让别人尊重你的唯一办法，就是你比别人更优秀；防止战争的最好方法，就是你自己要足够的强大。而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强大，是需要全体国人的发奋和努力，每一个人都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地是为了民族、为了国家。我想这也许是我们这一代中国企业家中，许多人孜孜不倦地追求事业目标的最核心的动力所在――我以为，我们这一代人，肩负着光荣而沉重的历史使命，这就是要以超出常人的努力去为民富国强而努力；我们这一代企业家，更应该以“产业报国”的崇高理想为己任，通过各自的努力去为国争光。在理性逐渐成为主流的21世纪，国家与国家之间再次大规模兵戎相见的可能性也许不大，但我们正在进行的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和“资源保卫战”，其实就是一场真正比拼国力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较量胜出，比起当年的胜利更具意义。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的富裕和强大，意味着真正的安全和尊严。

我以为时至今日，日本某些势力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更重要的原因之一还在于我们自己“不争气”。经济上的差距只是我们的“硬伤”，随着我国民族经济民营经济的迅速成长，国家的总体经济实力也在不断上升，这方面我们的底气正越来越足。相对“硬伤”来说，我们的“软肋”更让人忧心忡忡。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指责国民的劣根性，殊不知这些劣根性就是由我们身边的每个人组成的。传统的“缺钙文化”加上这些年越来越流行的浮躁和功利，使得我们这个社会的经济和文化活动被简化成赚钱发财以及获得身份地位的很“个人化”的事情，一方面我们国家的经济越来越强大，国民物质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但另一方面社会风气和国民的价值观却越来越偏离轨道，社会公德的缺失、道德信誉的低下、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势利、同胞之间的互斗会让别人更瞧不起我们。每每在国外看到听到对中国人的恶习的轻蔑、批评，总让我感到无地自容而又无可奈何。列数当今社会上的种种弊端，让人深感痛恨和忧虑。实际上，我们每一个人的所思所感、一言一行，都能给民族情感和国家荣誉加分，尤其是先富起来的群体，更有责任也更有能力做出示范和表率。没有国家的尊严和民族的复兴，我们个人所谓的财富和地位，都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即使你很富有地活着但在别人眼中根本没有尊严，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无数的历史事实已经告诉我们，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贫穷，必然被人侵侮，必然被人掠夺；如果物质富有而精神落后，也必然伤志伤身，最终仍然逃脱不了被人欺负的结局。只有全体国民自律发奋，自尊自爱，励精图治，国强民富，才能率土之滨、泰山可倚。这是生活的辩证法，这是历史的辩证法。

再三翻阅这些旧照片，思绪万千，彻夜难眠，由感而发。是为序。

（作者为华立集团董事局主席，本文是作者为《日寇入侵浙江旧影录》一书所作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