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在丹巴古城的爱

一

每一个年轻人都有过失恋的伤痛，我也不例外。那年，去美丽的丹巴小城疗伤，遇到一个美丽的丹巴女孩阿姆，她问我需不需要导游，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个子很高，长得漂亮，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般清澈。

我问她要多少钱，她咯咯地笑着伸出手指比划，说一天只要20块。我摇了摇头，这太贵了，我住的客栈一晚上才20块。她见我并不热心，便说15块吧。见我还是摇头，她鼓足最后的勇气说，如果我请她当导游，她就每天早晨送我一壶香醇的当地红茶，这令我颇为心动。

于是我和阿姆击掌定盟约，算是签了买卖合同。阿姆虽不是专业的导游，但也有三四年的经验了，她说不怕辛苦，只要能挣到钱供弟弟上大学就好。

去墨尔多山那天，阿姆讲了一个丹巴的古老传说：许多年前，有一只美丽的金凤凰飞到了墨尔多山，落地后化成了美丽迷人的少女，于是丹巴就成了出产美人的地方。

我笑说，据史书记载，西夏王朝灭亡时，有大批的后宫嫔妃从遥远的宁夏逃到了山清水秀的丹巴，所以丹巴女孩气质高贵神秘，令人惊艳。而我们美丽的阿姆姑娘说不定就是哪个王宫贵族的后裔。

阿姆起先静静地听我讲，后来听我把她也联系上了，就笑开了怀。那纯真的笑容宛如晨露滴入寂静的水洼，激荡起的波纹牵动着我沉寂已久的心。

在墨尔多神庙，阿姆虔诚行礼。我问她许了什么愿，她说希望弟弟将来考上大学。我打趣地说，如果我有你这么个姐姐，死也足已。她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害羞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愿意？

面对阿姆期许的眼神，我点了点头，彼此都笑了。

二

睡梦中，我被母亲打来的电话吵醒，母亲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说父亲心脏病犯了，有性命之忧，让我快些回去。

我想也没想，收起行李，即刻搭乘大巴赶往成都，然后转飞北京，直接去了父亲住的医院。一路上，焦虑感在心里不断地积压，直到耗尽每一寸空地。

看到父亲是在两天后的晚上，他已危为安。我回到住所已是凌晨，紧张的情绪在躺下的瞬间才得以释放，这时才惊觉仓促中竟忘了跟阿姆告别。

短短的相处，纯真的阿姆的的确确令我心动，可我明白，我于她不过是过客，总归要离开，要留下些遗憾的。而丹巴，也不过是我疗伤的秘境，痊愈后，我仍向往我的生活。

我，受过正规教育，生活在都市里，身上有所有都市人的缺点和毛病——多疑，攻于心计，长于算计。她，丹巴小城里一个没有念过多少书的漂亮女孩——单纯、快乐、简单、透明。

我们的世界没有交集。

三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在楼下见到了阿姆。

猛然看到她，竟然有些不真实，她身上没有半点旅途的倦怠和尘土，衣衫干净朴实，她还像之前那样美丽活泼。

反而是我拘束起来，结巴地问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笑说：“我在格桑花旅馆的登记簿上找到你的地址，就找来了。”

看着她纯净透彻的笑脸，我竟有些内疚，难为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女孩大老远找来。

原来，阿姆发现我不辞而别之后很着急，正巧她弟弟要来北京上大学，她就跟着弟弟一起来了。她在一家小饭馆里找到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安排好住处，就开始了边工作边找我的生活。

久别重逢，尽尽地主之谊必不可少。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插曲——

在餐厅里遇见了相熟的朋友，打量着阿姆问我：“这就是你女朋友？”

语气中带着的嘲笑让我窘得红了脸，看着不加修饰的阿姆我矢口否认。

朋友走后，阿姆问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

我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解释都是掩饰。阿姆含着满眼泪花，跑出了餐厅。

四

大多数时候，阿姆喜欢穿牛仔裤，偶尔穿碎花的棉布裙。后来渐渐地也开始讲究品牌，花钱亦不像起初那样点滴记账，钱越花越大手。

阿姆离我记忆中的样子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有一天，我在地铁站遇见阿姆，她走在人群中，高挑出众，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我认得他，是阿姆的老板。

地铁站人来人往，阿姆没有发现我，那个男人附在阿姆的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阿姆笑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格桑花。

那天，在阿姆工作的小饭馆里，等了近两小时，阿姆才姗姗来迟，脸上带着浅浅的酡红。我不动声色地问她去哪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最近老是头疼，去医院了。

我的心里忽然被压上了重重的铅，我以为阿姆是个例外，但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贪恋着红尘物欲。一夜胡思乱想，并没有睡好，早晨起来头疼欲裂。阿姆来找我，说是要请我吃饭，跟我庆祝一下。

我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值得庆祝？”

阿姆说：“我把小饭馆盘了下来。”

我看着她，忍不住冷笑和讥讽。阿姆不相信似的看着我，我变本加厉地大喊着：“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一直都是在两条道上走的人，干吗非要纠缠在一起！”

阿姆使劲地咬着嘴唇，眼泪滚落下来。她一句都没有解释，慢慢地退出去，轻轻地把门带好。

我跑到窗前，看着阿姆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我一直以为只有都市人，经过红尘的浸染，才会工于心计，长于算计，敢于面对面地欺骗和说谎。在我心中坍塌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蕴藏在心底最深最美的东西。

五

一天傍晚，在街上偶然遇到阿姆从前工作那家小饭馆的老板，他发了疯似的的满世界寻找阿姆，说阿姆盘了他的店，分五年还清欠款，现在居然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我本以为，阿姆除了大把的青春和美丽的容颜，不会再有其它资本盘下那样一家店，然而，那只不过是我的小人之心，她的世界变得浑浊了。

看着小饭馆老板心急的样子，我忽然想起阿姆在北京念大学的弟弟，我们找到了他。那是一个有着一双和阿姆一样明亮双眸的年轻人，他毫不设防地告诉我们，姐姐回老家去了。

我无法原谅自己的卑劣，到底是什么让我的世界变得如此多屏障而又脆弱不堪。

是我错怪了阿姆，是我对感情的不坚定，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的心击碎。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赶往了丹巴，我要在摩尔多神庙起誓我对阿姆的爱情。

在摩尔多神庙见到阿姆时，她盘起了长发，身着古典华美衣饰，双手合十，虔诚行礼。我在阿姆身边轻声说：“跟我回北京去吧，一切重新开始好吗？”

阿姆慢慢转过头，看着我说：“还记得去年我们一起来神庙，你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希望弟弟能考上大学，但同时我也许下了能和你在一起的愿望。你回去吧，我已经与附近寨子的一个青年订了婚，我不会再离开这里了。”

心如刀割，却无法说服阿姆的执意，只是转身的刹那间，阿姆眼角的泪花安抚了我——至少我们曾相爱，曾为爱不远千里。

我不知道阿姆是不是真的订了婚，但她却下了决心与我分别，而我的爱也将遗失在丹巴古城。

别了，丹巴。别了，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