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美,兀自美

似乎每年夏天，我都缺少一条美丽的连衣裙，最好是脆弱而温柔的桑蚕丝，招摇完夏天，又可以在冬天搭配长筒靴和皮衣。

春天，我永远缺少一双长筒靴。

秋天，我缺少一条华丽的大披肩。

而冬天，我永远在寻找一双优雅细腻的皮手套。

一年四季，永远在寻找物质的慰藉。拥抱着物质，多么踏实。

于是，一年四季里都在添置东西，好像永远在买东西。一双新款的凉鞋，今年是平底，明年坡跟；兔毛的背心，今年变成小狐狸。囤积了无数的化妆品保养液，拎回第50条丝巾或者披肩，第30个磨砂皮的包包，第20双长筒靴……

乐此不疲。

每次出去游荡，都有不同的理由。明明知道时间如流水一样从指尖漏掉，钞票也是。但是精神真是抖擞，如果买到了心头爱物，更是脸色红润，神清气爽，比做美容的效果还要好。而如果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逛荡，那种感觉，就像日益气瘪的车胎，打不起精神。

出门闲逛，是一项多么有功德的事情啊――尤其对女人来说。

前两天终于把那件七分袖蚕丝连衣裙买下了。自从第一眼看到，整个秋天都在想念它那如梦如幻的手感质感和观感，起初没有放纵我的任性。贵，不经穿，天凉了……不买的理由很充足。可是思前想后，人生的乐趣是这么少，而不开心又那么容易。一件1500块钱的连衣裙可以让我快乐，至少一季。多么廉价。

买下裙子，并不是马上穿上，而是连着包装的白色皱纹软纸一起，藏在衣柜的里面，好像藏着一个秘密，心中甚是笃定地继续生活。平日里，穿得最多的，仍旧是牛仔裤和棉布的衣衫，熨帖、耐旧、不张扬、平淡。是的，就是那种可以安心淹没在人海里的，不出彩的。

我心中所想的那些流光溢彩的羽衣生活，其实在现实生活里，出现的频率很小很小。

包括我最美丽的披肩，最奢华的长筒靴，艳紫色的紧身靴袜，缎子的连衣裙衫……那些在时尚画报里出现的搭配，我自己其实搭过无数，也收藏实物无数，可是，它们真正上身的机会不多。

是喜欢，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勇气和心情身体力行。

早晨匆忙起床，总是抓过最简单易行、不会出错的行头，往往也是最平淡的行头，穿上就可以风驰电掣行动着狼奔豕突。偶尔动念，想让自己不一样一点，看看时间，看看天气，想想今天的冲锋生涯，即便穿上了彩衣，镜前望一眼，也会换下。

天时、地利、人和。我的彩衣经验，竟然是需要那么多的契合，才能试验一回。

但是，仍旧会买的。买下那些最ＩＮ最喧哗最超凡脱俗甚至最俗的衣物，收藏起来。

因为，总会有那么几次，心情特别委婉，身体特别圆润曲折，今天有浓雾，或者淡淡飘雪。我有点失眠，或者前夜特别早睡。晨起，有时间为自己冲一杯蜂蜜茶。我为自己涂一层绿色隔离霜，灰白的脸色居然有点神采，眼睛特别深，眼白竟然是淡粉色。这个时候，拖出金色的缎质公主摆及膝短裙，烟灰色的紧身，黑色漆皮高跟长筒靴熠熠闪光，套上黑色的短大衣。我在镜前打量自己的不对称沙宣短发，嗯，也在闪着小兽一般的黑亮光芒。眼角临时加抹一尾银绿，镜中女子鬼魅一笑。出门之前，头发使劲甩甩，好像淋湿的狗狗甩毛。砰的一声带上门，绝尘而去。

这一天，会有点小小花边。我特别爱笑，或者不太说话，还买些不太买的零食，看些严肃的书，在内心观察别人的态度和自己的回应。有些人会说，今天有点不同啊，有些人则意味深长地偷瞄一眼而并不说话，更多的人则是熟视无睹。而我自己，总是非常后悔为什么不经常做妖娆打扮？

晚上，卸去盔甲，宽袍大袖坐下泡茶的时候，看看挂在架上的行头，有点嘲笑自己的无厘头。只是一身穿着，至于这么百转千回？心里的游戏通关不易，世人谁会理你这档子私事。

次日，次日的次日。我忘记了曾经后悔没有精心打扮自己，忘记了要让自己每一天都不同凡响的内心暗示，扯过老旧仔裤、绒衫，中性出门。

没人诧异，连自己也不。没人觉得自己脱轨或者回归，连自己也不。

都是习惯而已吧。在时间的长河里，用远大的眼光，再看渺小的人生，其实都是自寻烦恼。是或者不是，好或者不好，这样或者那样。只要自己行动，无需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复杂的条件。毕竟，个体的经验，只存在于自己心情世界里。那么，你想干什么？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去吧。不想？又有什么关系。

彩衣的经历，让我体会自娱自乐的精髓。那就是随心所欲，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