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等不来一个吻

时间:2022-06-16 12:16:32

20世纪80年代初,我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分到一座古朴的小城教书不久,认识了江平。江平是一家机关的干部,年轻有为,我很爱他。那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青年男女教师在寝室谈恋爱,都要把门窗开着,教师要为人师表,绝对不可以做越轨之事。江平留在我的寝室里不可以超过晚上9点半。恋爱两年后的一个晚上,下着小雨,屋外很黑,我撑着伞送他。就在我准备转身回寝室时,江平飞跑回来抱住我,不顾一切地把热烫的嘴唇压在我的嘴唇上。这样冲动轻率的举动,我从没有经历过,这是越轨!我几乎没有细想,狠狠地朝他脸上打了一耳光,大叫:“你怎么对我耍流氓?”我哭着转身跑回寝室,伏在被子里痛哭不止,感觉就像被他了一样,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愤怒,认定他是一个下流的人。想了一夜,我决定结束这段曾经让我陶醉痴迷的爱情。

两个月后,江平和一个大学同学去了正在改革开放的深圳。我很伤感,发誓不再谈对象。

直到两年后,在老校长夫妇俩好心的劝说和撮合下,我和一个叫李大国的工人举行了婚礼。

新婚之夜,我等待着李大国有一些柔情的举动,特别是新婚之夜的吻,我一直以为这时的吻是最幸福的,正所谓一吻定终生。但是他没有,钻到被子里,不断地催促我快点儿。我忽然有些失落和伤感,可他好像丝毫没有想到这些,一切都那么直截了当进入了他想要的主题。就这样,我带着遗憾和缺失,完成了从一个女孩到女人的蜕变。

一天晚上,我和李大国坐在电视机前,看到电视里一对夫妻正在幸福地热吻,那陶醉的女人让我十分羡慕。回头看他,他在一旁冷笑,自言自语地说:“看见电视里这些相,我就恶心。换台,不看这了。”我一下子找到了答案,在他的心里,那样的吻是让他恶心的下流行为。我忽然感到,自己永远都享受不到被吻的感觉了。

1995年夏季的一天下午,我送儿子到文化馆书画培训班学画画。自己在楼下的一个亭子间歇息看书。我专注地看着小说,没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直到有人在身边喊我的名字,我才恍然抬头,看到江平含笑站在我的面前。岁月虽然沧桑,但他的额头依然那样光洁和宽广,洁白的衬衫和飘逸的米色长裤衬托出他的英俊和潇洒。我忽然感到自己无处可逃,像个备受磨难的小妇人,低眉顺眼地站在他面前。

我没有要江平的联系方式。我清醒且明白,如果有联系,会搅乱彼此安静的心,打碎一种习惯了的生活。我们已经注定成为彼此生命中一个无法忘怀的过客。

就在我准备上楼去接儿子回家时,江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问:“你的嘴唇怎么这么苍白干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嘴唇?他怎么会注意到我的嘴唇?我满脸通红,不知道如何回答,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回到家里,我急忙找到镜子,认真查看自己的嘴唇,真像江平说的那样,干燥苍白。我忽然想到“性感”这个让人含羞的词语,猜想江平那样看着我,那样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像多年前一样,想深情地吻我?想起那个冬天的晚上,他那样急切地吻我,我却视为流氓行径,现在想起来,是何等的荒唐可笑。我不由自主地用舌头舔舔嘴唇,心想,如果江平真的想吻我,我会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接受他的吻,哪怕是一小会儿。

第二天,我送儿子去上培训班前,暗暗做好了接受江平亲吻的准备。我找出过去很少用的口红,对着镜子细心地抹上,还不断地用舌尖舔,让嘴唇尽可能湿润、鲜红而性感。可是,直到培训班结束,江平都没有再次出现。

从此,舔嘴唇的下意识举动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我很害怕别人再说我的嘴唇苍白干燥,特别是江平。虽然我对这样的念头感到羞耻,但我依旧那样盼望江平的出现,我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只想让他给我一个吻,让我尝尝被一个男人吻的滋味。

我的嘴唇因为总是用舌头舔、用手指摸而发生了溃疡。起初我没有在意,直到李大国担心地问我:“你的嘴唇怎么总是这样破皮呀?”我笑着说:“没什么,天气太干燥了。”面对李大国的多次追问,我感到心里有点儿宽慰,到底他开始关注我的嘴唇了,这个让我伤心的部位,他何时细心看过、关心过?

2000年冬天,我的嘴唇溃疡几个月都没好,李大国硬拉我上了一次医院,医生说,我患了嘴唇慢性溃疡,今后要戒掉舔嘴唇的坏毛病。但是,我戒不掉这个坏习惯,一面用药涂抹溃疡处,一面不断舔嘴唇。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今年7月,儿子在一次作文比赛中获得了去深圳参加夏令营的机会。我对李大国说,我也要去,我还没有去过这个奇迹般的城市。其实,我心底有个大胆的想法:去找江平,求他给我一个吻,哪怕是一个短暂的吻。李大国同意了,我和儿子一起来到了深圳。

在一间幽静的酒吧,我和江平相对而坐,话题还是从嘴唇开始。他问我的嘴唇是否有疾病,还说女人的嘴唇很重要,万万不可大意,“你的嘴唇看上去是很不正常的红肿呀。”他关切地说。我掩饰说就是溃疡,没什么。一个电话来了,江平被召唤走了,他显得那样薄情,消失在这个车流奔涌的城市里。回到宾馆,我伏在床上痛哭起来,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要他的一个吻呀,他却那样轻易离开我,就像将一张无用的纸片扔在空中那样随意而轻率。

回到小城,我发誓不再对江平有非分之想。看着李大国,我想对他说:“吻我吧,求你!”可是,我最终没有说出口。

我被这种无法表白的内心痛苦折磨着,这种痛苦让我更加迷恋舔湿嘴唇的,仿佛就是一种。李大国看到我的嘴唇红肿不消,而且有一个硬块,担心地逼着我再次来到医院。这次的诊断让我大吃一惊,我的嘴唇已经不再是平常的慢性溃疡,而是慢性炎性增生。医生说,长此下去,就会癌变的。

可是,除非割掉我的舌头,否则我就控制不了去舔失意的嘴唇。到了6月下旬,我的嘴唇已经不能接触任何刺激性的东西,菜里有一点儿辣味触到嘴唇,就会有钻心的疼痛。我不敢再去医院,害怕医生告诉我癌变的事实。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奄奄一息,等待我的是癌变带来的死亡。可是,我又能向谁诉说这一辈子没有被一个男人吻过的缺失之痛?

选自《家庭周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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