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金豆”为我流

你没有看到过父亲为你流的伤心泪吧，希望你比我幸运，这辈子都别看到。因为，那种感觉很痛很痛……

透明的泪滴还没有滑过脸庞,就从爸爸的眼中掉下来，砸在我手上，“啪”的一声，碎了，向四周溅开。爸爸的眼泪像重重的金豆，砸得我的手生疼生疼的。

把眼泪称为金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爱哭，有一次把爸爸哭烦了，他就冲我大叫：“你哭吧！反正眼泪都是金豆子，等你眼泪哭干了，金豆子也就掉完了，你就成了穷光蛋！”可能是因为我出生100天时抓阄抓到了一张百圆大钞吧，所以潜意识里我对穷就很避讳，一听要变穷就立刻不哭了，而且以后都几乎没有哭过。爸爸可能比我还爱财吧，从小我就没看到过他流泪。

我的爸爸，13亿中国人中很普通的一个。他长着一张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脸，挺着一个类似女人怀胎八个月的大肚子，当然动作可比孕妇灵活多了。

从我记事开始，爸爸就爱喝酒，一喝就多，多了就数落人，但是要顺着他说，不一会儿他就会睡着，醒来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爸爸那个大肚子就是拜酒所赐。

爸爸很爱面子，他常跟我说：“爸爸的面子有时候是靠你来撑的，懂吗？别给爸爸丢脸，啊？”

对我而言，2005年是不寻常的一年。因为，就是在这一年我看到了爸爸的金豆，与爸爸阔别多年的眼泪重现人间，居然是因为我。

2004年农历十月，爸爸接来一位来自西安的老师。家里地方小，我就和妈妈搬进了那间没有暖气的小屋，把大屋让给了爸爸和那位老师。整个冬天，我和妈妈都住在那间小屋里，很冷，但为了爸爸我们忍了。

因为是爸爸的老师，我们都对他很尊敬。可后来，这位老师的言谈举止使我产生了极大的反感：他说话带脏字，在我看来是很脏的那一种；看电视常常看到深夜两三点钟；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起床后也赖在床上盖着个被子，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会下床。农村嘛，串门的总是很多，可邻居们上午来时他没起床，下午聚在我家聊天时，他会把电视音量调到最高，让他调小他假装听不见，久而久之邻居们都很讨厌他，也就很少到我家来串门了。

他是光棍一条，到了年底还不说回家。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吃饭的时候就说了一句：“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一抬头，正好看到爸爸瞪着我，脸色很不好看。我一猜就知道闯了祸，于是便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不过这句话还是很管用的，第三天就把这位神送走了。邻居们知道了都很高兴，因为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无疑是普“天”同庆，双喜临门，总算过了个舒坦年。

好景不长，正月十三爸爸的老师又回来了。这几天电视台正演《仙剑奇侠传》，就快要结局了，我想爸爸和他先委屈几天，我先在大屋住，等电视剧一完我就把大屋让给他们。

晚上爸爸带他去喝酒，我就把床铺在了大屋，而且早早躺下。一听他们回来了，我赶紧假装睡着了。他们一进门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屋里特安静。我想这不会是暴风雨的前兆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师说：“我去大哥家睡吧。”爸爸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把他送走了。我想事情也许就这样过去了，爸爸没有发火。

正月十四下午，我正在家看电视，爸爸喝酒回来了。他一进屋见我正在看电视，二话没说就把电视关了，接着训起话来。对此，我已经司空见惯，就哄着爸爸睡觉，可这次爸爸好像真的很生气，因为不管我怎么哄，他都一直说个不停。刚开始，只是说我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人家大老远冲他来了，我那样做明摆着是撵人家走。后来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便有了哭腔，我一见情形不对，赶紧劝爸爸：“爸，是我不对还不行吗？我错了，我改。”话刚说完，爸爸流泪了。十几年了，就连奶奶去世时，我也只是看到爸爸的背影在颤抖，并没有看到他的眼泪，可这次我看到了，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次看来爸爸真的很伤心。透明的小水珠没等滑过脸庞，就从眼中掉下来，砸在我手上，“啪”的一声，声音很脆，然后碎了，向四周溅开。原来爸爸的眼泪真的是金豆，很重的，砸得我的手生疼生疼的……

爸爸呜咽着说：“不是你的错呀……不是你的错……我怪我自个儿……怪我自个儿没有……没有教好你，我不配做父亲，我不配！”

我的心一阵莫名的痛，金豆也掉了下来：“爸，我错了，都怪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我要做您的好女儿，永远不给您丢脸了，我发誓，永远！”

爸爸双眼含泪看着我，然后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父女二人哭成一团。

门外爆竹声，笑声，连成一片……

（指导教师赵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