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团长谁的团

时间:2022-06-13 05:30:58

[摘 要] 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让我们看到了战争的残酷远不止敌我双方的搏杀,颠覆了同类作品中的军人形象。虞啸卿最后的选择,实际上是为官场政治牺牲了自己的袍泽,为功名放弃了报国心,舍小义而奔自己的大节。

[关键词] 战争;团长;军人

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不仅颠覆了我们以往对“战争”这个概念的抽象认识:金戈铁马,铁血威武,让我们看到了战争的残酷远不止敌我双方生命的搏杀;它还颠覆了同类作品中军人形象的符号化表现:壮士情怀、军人使命,为我们展示了战争中最底层普通士兵的生命状态。尽管《团长》叙述的是六十多年前中国远征军的故事,但我们更有理由认为,远征军不过是编剧兰晓龙的虚晃一枪。诚如导演康红雷在谈及该剧创作时所说:“从鸦片战争开始,我们屡战屡败究竟是为什么?是敌人强大吗?还是我们有问题?为何战火始终烧在我们家里,弥漫在我们周边。是有人特别想挑衅好战,还是我们留了空子。我想两者都有,可能后者更大一点,只能说我们是出问题了。”

是的,我们出问题了!我们的军人出问题了!战争是军人存在的最充分理由;御敌于境外,安民于家中,是军人最基本的职责;驰骋疆场,马革裹尸是军人最豪迈的情怀。但《团长》中的普通士兵不仅毫无斗志,苟且偷生,即使龙文章、孟烦了之类,也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蒙瞒拐骗,毫不脸红。禅达收容院里的那些军人,我们看不到丝毫的军人血性,倒更像一群不知羞耻的无赖:荷尔蒙旺盛,高兴打谁就打谁,土匪+暴发户般的迷龙;靠在战场上装死才活下来,逮谁损谁,比兵痞更像兵痞的北平学生兵孟烦了;无论何时何地都在向任何人要任何东西,爱占小便宜的康丫;为了猪肉白菜炖粉条中的几棵白菜,可以在当铺当街耍无赖的不辣:你不当我的军服,“我就睡到柜台高头,放个响屁,说当活人!”……国难当头,这些军人就这样似乎不知何为国耻,何为羞耻,只为每天能吃饱肚子懒散并苟且偷生地活着。指望这些灵魂有病的士兵打胜仗才是怪事!

就在此时,虞啸卿出现了。他和簇拥在他身边的何书光、张立宪们,立刻满足了我们对军人气质的几乎所有想象:威武、挺拔、血性、刚毅,甚至还有几分俊朗和性感。虞啸卿一出现,立即给肮脏、颓败的收容院带来了贵族般的精神气质。他要收编这群流寇般的溃兵,他要重建川军团――那是他理想中的团,他要成为士兵为有他这样的团长而自豪的团长:

“我姓虞!名啸卿!我的上峰告诉我,如果去缅甸打仗,给我一个装备齐全的加强团!我说心领啦――为什么?因为我要的是我的团!我的袍泽弟兄们,我要你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心里想到的是我的团长!我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心里想的是我的团!――我的上峰生气啦,他说那给你川军团!他知道的,我也知道,川军团是已经打没了的团!我说好,我要川军团,因为川军团和日本人打得很勇很猛!川军团有人说过,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没死光!我是湖南人!我是一个五体投地佩服川军团的死湖南人!……”

出身将门的虞啸卿,自喻“最敬的武人是岳飞,最敬的文人是屈原”。他厌恶蔑视龙文章们,是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一群不懂崇高与羞耻、不知军人使命与职责,徒有躯壳没有灵魂的兵痞。怒江一战,龙文章打断过江缆绳,用痛骂和羞辱,让早已乱了方寸蜂拥逃命的1000多溃兵奋起了心底的血性,跟随他返身上岸,抢回了被日军占领的南天门。一天一夜,打退了日军17次冲锋,让老弱妇孺顺利过江,也让东岸守军赢得了重整江防的绝好时机。此时的虞啸卿,不可能不对西岸这个虽来历不明、但骁勇善战的伪团长有了几分敬重――那才是他认为本应如此的军人!但随后他就感到了愤怒。

天亮后,日军开始集结,南天门上所剩无几的散兵游勇已必死无疑。当蓬头垢面的龙文章叩头长跪,请求虞啸卿炮火支援时,明知炮火救不了他们,虞啸卿最终还是被其誓与日军决战的架势所打动,恻隐中答应发射半个基数的炮火,那其实是他对西岸所做的最后慰藉,也是为龙文章们送行。他用旗语告诉龙文章:

“这是拿兄弟们的血偿你临终之愿,望死得其所。无论你何许人也,先行一步,虞某随后就来。人死不论军阶尊卑,只问无愧于心!”

但龙文章却辜负了他的这份敬重!龙文章不想死,更不想以死换什么其所!从童年起便游走于各种地方的龙文章虽然和每一个普通中国人一样也知道岳飞、屈原,但对生活最底层的他而言,那其实只是被供在庙堂里接受香火的抽象概念。他没有读书人“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远大理想,自然也根本没有死得其所的境界与豪情!他只知道,1000多号溃兵是他集拢起来的,是他带领他们把命丢在了南天门,而他原本许诺是要带他们回家的!现在,他要带所剩无几的这些人回家了!于是乘虞啸卿半个基数炮覆盖南天门的瞬间,他一面给正高喊“冲啊,冲啊……”的孟烦了狠狠一脚,一面声嘶力竭地大喊:快跑,炮火过后我们就没机会了。快跑啊,我说过要带你们回家的!一群人连滚带爬到江边,跳上惟一的竹筏,顺水逃回了东岸。

虞啸卿没有理由不愤怒!他愤怒龙文章竟敢利用他!更愤怒请求炮火支持的目的竟是为了逃命。他痛恨军人贪生,“老百姓的命是他们自己的。你们的命,临阵脱逃得来的,那就不是分内事,是我最恨的事。”“国难当前,做军人尤其要精诚专心。因闲花贪生,因野草惧死,这样的军人该死。”在他的话语词汇里,军人没有生死,只有“贪生”与“成仁”,而成仁是军人的本分,岳飞、屈原不就是这样的吗?所以,虽然他和同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孟烦了一样亲历了家国沦丧,败兵如潮,出身书香门弟的孟烦了选择了玩世不恭,冷嘲热讽,出身将门的虞啸卿却选择了建一支只有成仁,没有贪生,只有战死疆场,没有后退苟活,类似岳家军那样的虞家军!他梦想他的团和他一样,武重岳飞,文敬屈原,不仅深怀山河破碎、国耻未雪的自责与愤怒,更充满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壮志与豪情。所以在审讯龙文章时他带有几分惋惜地说,“我给过你一个机会在南天门上成仁的,为什么要跑回来?”

虞啸卿不屑于龙文章为什么要跑回来,因为他自己是不怕死的。“仗打成这样,所有的军人都该死”,他其实把自己也算在了“都该死”之列!对虞啸卿而言,死不足惜,但关键在于怎么死!他信仰慷慨赴义,杀身成仁,所以不理解龙文章为什么不在西岸“成仁”却狼狈地逃了回来,让战死疆场的名声功亏一篑!龙文章看重生,“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不是乐事,不是爹妈教给我的分内事”,他回答不肯成仁的原因先说是“因为我拉出去的人还没有死完”,但他马上就改口说,“不是,是因为不想为死而死。”虞啸卿重大义,“军人之命,与国同殇”,所以他不惜亲手毙掉自己的胞弟,因为他临阵脱逃;龙文章重袍泽,因为他们把他当兄弟,所以他不惜跪求美国顾问:……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回去,教教他们怎么活,没什么答案值得人付出人命。虞啸卿攻打南天门是为了“收复”,既是拯救国难,也为建功立业;龙文章则是为了还债,他自认欠南天门一千座坟茔。虞啸卿需要的“袍泽”是何书光、张立宪之类和他同具慷慨豪情、甘愿随他共赴国难、共建功业的军人,龙文章理解的袍泽则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生死相许,进退同行!所以逃回东岸后,他面对彼岸泪流满面、长跪不起!说到底,虞啸卿领兵是希望自己能像岳飞那样精忠报国,“袍泽”是他光复山河、建功立业、追求军人荣誉的工具。所以美国顾问老麦说,他太爱战争,生命对他不过是战争的燃料。龙文章率兵如果最初是怀有英雄梦,怒江一仗,那些在他手中葬送性命的溃兵从此成为心中挥之不去的自责与沉重,所以他不识抬举,拒绝成为虞啸卿主力团的团长,拒绝成为听到虞啸卿“大叫反攻的第一个人”而坚守炮灰团,只为以自己的努力让炮灰袍泽们好好活下去,“我没有权力带你们去死,原来我做梦都想有这份权力,现在我生怕自己有这份权力。”

决战南天门让虞啸卿处心积虑了好几年,支撑着他厉兵秣马、闻鸡起舞,终日挺得像杆旗。与龙文章的沙盘之战,打破了他的经年心血,于是他万念俱灰,差点举枪饮弹,杀身成仁,甚至不惜跪求龙文章破南天门之法。用龙文章的话说,他焦虑太过。虞啸卿的焦虑来源于对胜利的渴望,因为他要证明他亲手建立的虞家军,他要实现他精忠报国的英雄梦!他要他的袍泽兄弟提到虞啸卿三个字便顶礼膜拜――那是我的团长!然而,上峰一纸“攻击立止”命令,将他推入到绝境:进,是对上抗命,不是造反也是哗变,他将陷于不忠;退,对下失言,一诺成尘,出卖袍泽,他又将陷入不义!哪一种结果都不是他的本意。但终究他还是选择了不义。

不可否认,虞啸卿的内心充满痛苦与挣扎,唐基帮他完成了也许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唐基其实很懂虞啸卿内心的焦虑来自何处,所以他有些讥讽地问虞啸卿贵庚多少,岳爷爷26岁就当了军长。虞啸卿立即义正词严地说,我敬的是岳爷爷一生为人,如果敬他升迁之快,我更敬他的风波亭!然而,唐基接下来的话句句直中命门:如果履约攻打南天门,必将一败涂地,人们不会记着你,因为你什么都没做过!虞家军将从此失势,一事无成就只能是空负报国之志,辜负了你一生的才学和你所需要做的事!不去,整个军的攻势将由你来调整,部署,这场仗打完之后,就可能是副军长,甚至是军长。虞啸卿终于明白,他敬重岳爷爷的精忠报国,但其实更看重岳爷爷手中的兵权,因为有了更大的兵权才能做自己想做的更大的事,才能有更大的胜利,才能做岳爷爷那样的千古英雄。岳爷爷的风波亭是他的精神殿堂,但那也是岳爷爷名震四方以后才会有的千古传颂的风波亭。虽然自己不怕死,但却惧怕无所作为,更惧怕无所大作为!所以,如果自己此时率军冲上南天门,那就真如唐基所说,只是个把岳爷爷挂在嘴边的短视之徒,是个孙子――用他父亲和唐基的话说,只带一个师的天才也就是个孙子。虞啸卿终于向官场政治低下了他高傲的头――为官场政治牺牲了袍泽,为功名放弃了报国心,开始学会舍小义而奔大节。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目光如炬、壮怀激烈的虞啸卿!

虞啸卿毕竟不是唐基,他对自己的食言并非如唐基那样心安理得。南天门上那群他曾蔑视、认为他们不懂崇高与羞耻,不知军人使命与职责,徒有躯壳与灵魂的兵痞们让他曾经高傲的灵魂备受煎熬。因此他说,我最在乎的人都在对岸!可以相信,如果再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虞啸卿一定不会忘记南天门上的龙文章和他的炮灰团!只是龙文章和他的炮灰们再提到虞啸卿三个字时,知道那是虞师或虞军,却一定不会将他看做我的虞师或虞军!南天门将是虞啸卿一生的痛!

[参考文献]

[1] 兰晓龙.我的团长我的团[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 寇欣伟(1956― ),女,辽宁岫岩人,学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电视专题节目编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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