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奇想之年》的空间形式

时间:2022-06-11 12:52:01

内容摘要:琼・狄迪恩是美国新新闻主义的代表人物,在非小说作品,包括新闻报道和个性化散文的创作上颇有成就。《奇想之年》是狄迪恩2005年完成的回忆录作品,获得当年美国国家图书奖非虚构小说奖。作品回环往复的叙述特点让人联想到约瑟夫.弗兰克提出的空间形式理论,经过进一步研究,两者确有共通之处,将其联系起来不仅具有可行性而且对于读者理解作品的悲哀主题有重大意义。笔者将着眼于探索作品运用的各种空间形式构建手法,试图对文本呈现的空间效果进行阐释。

关键词:狄迪恩 奇想之年 叙述风格 空间形式 悲哀主题

《奇想之年》是琼・狄迪恩在丈夫去世、女儿患病后撰写的回忆录,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狄迪恩诚实地记录下一年来的奇思怪想,一丝不苟地研究和报道自己的意识流动,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对死亡、婚姻、亲情的看法呈现给读者。这部作品不仅是一本关于忧伤岁月的回忆录,更是一本饱含智慧和生活哲理的指导书。作品充满了破碎的记忆片段,还穿插有抑制时间流的各种要素,具有明显的空间化倾向。空间形式是约瑟夫.弗兰克在《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里提出的一个概念。“空间形式是与造型艺术所出现的发展相对应的文学补充物。二者都试图克服包含在其结构中的时间因素。”也就是说,空间形式是为取得空间效果所采取的一种文学形式。龙迪勇认为,“空间形式”其实是一种比喻性、象征性的说法,是阅读者经过“反应理解“之后在意识中呈现出来的产物。空间效果的实现离不开读者的参与,必须摧毁对语言内在的连续性,打破读者对于顺序的正常期待,迫使他们从整体上感知空间上并置的元素。本文将从三个方面探讨这部作品获得空间形式的具体方法。

一.并置的场景建构空间形式

“并置”是美国约瑟夫.弗兰克于1945年提出的创作批评概念。“它是指在文本中并列地置放各种意象和暗示、象征和联系,使它们在文本中取得连续的参照与前后照应,从而形成一个整体。并置强调的是打破叙述的时间流,并列地置放那些或大或小的意义单位,使文本的统一性不是存在于时间关系中,而是存在于空间关系中。瞬间并现、永恒时间、情节并置、情节重复是并置的具体表现形式。”

在作品第二章,狄迪恩先是花很大篇幅回忆丈夫死亡前的场景,而后叙述呼叫救护车,医生向她确认死亡信息及回到家中收拾丈夫遗物的过程。至此为止,作者按照正常时间顺序记录事件的发展过程, 读者很容易理清思路,跟上作者叙事的步伐。但在这之后,狄迪恩的思绪突然回到丈夫死亡后的一天,她和殡仪员就尸体的化妆问题进行交涉。而后,叙述突然中止,狄迪恩开始回忆母亲逝世后,弟弟曾因为母亲住过的病床上放置了假玫瑰大动肝火。这一场景还没交代完毕,一个新的场景又紧随其后:殡仪员向狄迪恩解释签署文件的办公室里的老旧时钟停摆的原因。交替的场景之间缺少衔接和过渡,打乱了时间叙述,容易让读者摸不着头脑。之后,时间又跳到八个月之后,狄迪恩向公寓的经理索要丈夫死亡那天夜里的门卫记录。而后,这个场景戛然而止,狄迪恩忆起她要求医护人员解剖丈夫的尸体的情景。一方面,作品的故事情节纷杂多变,表现了狄迪恩混乱不堪的心情。另一方面,场景的并置、堆砌,加上叙述上缺乏起承转合,使得读者无法按照事件原本的发生顺序进行思考,思维流动出现滞缓和迁回,凸显了作品的空间形式。读者只有把并置的场景组成整体,宏观把握作品,才能真正体会作者在面临重大变故时内心的混乱和悲痛。

在第五章开始,狄迪恩从医生口中得知女儿金塔娜病入膏肓的消息。她将医生对金塔娜的治疗方法及用药情况详细记录下来,并为此查阅很多医疗知识。女儿住院期间,丈夫约翰曾对女儿说道,“再多爱一天也不够”。这让狄迪恩突然想起女儿曾在婚礼当天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于是狄迪恩的叙述转向了婚礼,她先是回忆1964年她和约翰的结婚典礼,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呈现给读者。随后,狄迪恩又忆起女儿的结婚典礼,场面同样纯净美好,令人称羡。正当读者为此感染,沉浸其中,狄迪恩的意识不加一丝转折地流回到丈夫死后的第一个星期的晚上。那段时间她极力避免触碰家里悬挂的引起回忆的照片,但事实是她根本无法避免回忆如滔滔江水奔涌而来,狄迪恩写道,“我不用看,而且不看也避不开它们:它们已经在我心里。”于是,狄迪恩将墙上的照片背后的故事一一介绍,这些发生在不同时刻的故事在这一时刻被并置,读者在多个场景之间穿梭,感受着这个家庭的温馨岁月。在写作过程中,狄迪恩没有遵循时间顺序把自己的婚礼,金塔娜的婚礼,金塔娜的得病及丈夫去世后的状态排列起来叙述,而是不带一丝修饰地记叙自己真实的思维流动。正如狄迪恩所说:“过去几个月来,我花了很多时间,试图回想起事故那晚前后发生的事情的准确次序,然而徒劳无功,于是我只好将之重建。”这种重建对读者的的参与度提出了更高要求,他们的视野被迫在多个事件中穿梭,从严重的疾病转向浪漫的婚礼,再转向亲人逝世后的后遗症。故事的B续性被打断,在有限时间内读者的注意力集中在各个事件的相互作用上,阅读时间被迫拖延,产生了空间效果。虽然读者的脑海集合了各种无序信息,但只有将分散在各处的细节联合起来重新建构一个巨大的画卷,才能融会贯通,从整体上理解作品。

二.文学片段的插入和重复片段的出现导致叙事时间流停滞

“在小说创作中时间和空间是对矛盾统一体,空间的彰显往往意味着时间的淡化。”《奇想之年》正是通过淡化时间感构建空间形式的。插入的文学片段和重复片段使得叙述的时间流被中止,读者无法快速把控情节,阅读进程被打断。最终时间感变得模糊,空间感得以彰显。

这一点在第四章表现得尤为突出。面对重大变故,狄迪恩试图从书中找到一丝慰藉。“自童年起,人们就一直教导我,碰到麻烦的时候,去看书、学习,把麻烦找出来,去看看书中是怎么说的。”于是,狄迪恩翻到了爱尔兰作家克莱夫・斯特普斯・刘易斯的《遣悲怀》,马修・阿诺德《被遗弃的人鱼》及奥登《悼亡诗》,并将它们对于悲哀的描写摘录下来。这些摘录都对悲哀的痛楚和暴烈的抽象的描述非常详细,读者不得不慢下脚步,品读这些文学作品,感知撕心裂肺的死亡和悲伤。在这个过程中,时间是静止的,心理空间被拓宽,形成了空间形式。而后,狄迪恩回忆和丈夫一起乘飞机时,丈夫会把金塔娜的一言一语记录下来写进小说里,为此,狄迪恩想起了约翰创作的小说《小戴切・谢伊》,并将其中两段节选展示给读者。一方面,两段节选洋洋洒洒,篇幅很长,读者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不厌其详的故事上,原本的叙述节奏减慢,叙事流停滞不前,空间形式由于时间流的中止而产生。另一方面,狄迪恩借两段节选传达出对于丈夫的怀念和往事不堪回首的唏嘘,正如她所定义的,“这是一本有关悲哀的小说。”

其次,重复片段的出现让读者在不同场景里回环往复,打破了时间的向外延展性,呈现空间化倾向。“我跟你说过我活不了两天啦,加文说。”“然后――走了。”“你安全了,我在这里。”这些句子表现了作者情感状态,它们反复出现,将读者带入到悲伤的情绪中踌躇不前,因此叙事的时间进度终止,空间形式得以构建。 例如作品的开头部分就曾多次出现:“生活改变很快。生活瞬间改变。你坐下来吃晚饭,而你熟知的生活结束了。自怜的问题。”这是狄迪恩在事故发生后最初写下的几句话,在作品中曾重复四次。首次出现时似是哲学道理一般先入为主,奠定全书悲愁的感情基调。之后在第六章里,狄迪恩记录自己曾做过一个关于死亡的梦,在梦里她以自信和超然的态度对待死亡,但回到现实生活中时,她却拒绝约翰的死亡事实并为此深深疑惑。此时,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自己出现冲突,狄迪恩再次用这几个句子抒发了自己悲怆的无奈感。每次当这个片段出现,读者的思绪都会回溯到它之前出现的地方,把各个场合进行对比并重新认识。读者进入回环往复的循环里,脑海里同时出现不同的情景,只能通过“反应参照”把握作品的主旨。这一过程使得时间进程停滞,空间感不断加深。

三.意识流手法与空间形式存在内在联系

意识流是一种直接描述人物的思维过程的文学写作技巧。一方面,意识流作品常常依赖于一些心理分析手段,如感观印象、内心独白、自由联想等。另一方面,意识流作家创造了新的叙述方法――时间和空间蒙太奇,即通过多视角、特写、闪回等手段来表现意识中交织的意象。它包括了随时插入的新意象、记忆中的模糊印象及未来可能出现的意象。意识流作品冲破时间和空间的阻碍,诚实地展现意识的多变性和复杂性,反映现代人的时间经验。运用这种手法的结果是,文本时间的延长导致阅读时间的瓦解,最终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中间地带――知觉空间形成。可见,意识流和空间形式之间有一定联系,正如王茵在其论文中写道:“不可否认,意识流作品中确有一些形式,例如描写代替叙述,放大了停滞不前的瞬间。这些作品像绘画和雕塑般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三维性…如果从时间和空间的关系角度解读意识流作品,不可避免地,‘空间’作为一个独立的元素将进入叙述研究域中。”

在《奇想之年》里,狄迪恩巧妙地使用了意识流中的蒙太奇手法。人类的意识流动无法控制,它可以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相关或者不相关的地方。第十章里,狄迪恩始终待在贝斯・以色列北院,但思绪里的时间和场景却不停变换,先是从Doctor医院飘到她的第二部小说,再到金塔娜三岁的童年时光,再到她为《生活》杂志写作专栏。常常一个普通的物件就能勾起作者连绵不断的回忆,用狄迪恩自己的话说,“我掉入到一个‘漩涡’中,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拖走。“场景的变动营造了空间效果,读者在其中不停穿梭,只有跟随作者的意识把这些意象组织起,才能体会记忆和悲哀对狄迪恩的侵袭。

狄迪恩被哀痛困扰的同时,还经历了“某种文学和技巧意义上的突然显灵。”即精神顿悟。它虽然不是意识流技巧,但与意识流有异曲同工之妙,体现出本质上的一致性。精神顿悟的瞬间常常意味着作品的高潮,它引导读者超越正常的感知,进入到事件和感觉并置的空间复合体中体验作者的心灵感悟。狄迪恩被悲哀裹挟着,想要找出自己深陷其中的真相。开始时,她以为悲哀只是一种情感状态,但经过漫长的探索,她终于顿悟了悲哀的本质。开始时,她尝试从文学作品中找到答案,先后列举了一些描述悲哀感觉的片段,最后她发现这些哀怨的小说和诗歌“大部分都是无用的。”之后,她决定从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和社会工作者的研究中找寻答案。她得知“和其他多种压力源一样,悲哀通常会导致内分泌、免疫、自主神经和心肌系统的改变;所有这些基本上都受到脑功能和神经递质的影响。"也就是说悲哀是暂时的精神错乱和精神疾病,而不仅仅是情感问题。最终,狄迪恩改变了最初对于悲哀的看法,掌握了悲哀的本质。描述精神顿悟的过程中,有关悲哀的引用和证据一拥而上,文本显现出破碎的特性。从某种程度上,精神顿悟让叙事进程停滞在一系列静止不动的瞬间中,让读者在空间复合体中感知并构建对于悲哀的看法。

四.结论

《奇想之年》运用了多种手段创造空间形式,首先情景的并置阻碍读者的阅读进程,空闲效果得以显现。其次,多处文学作品的摘录及某些片段的重复出现让作品呈现碎片化,中断了叙述进程。第三,作品还运用蒙太奇手法及与意识流不谋而合的精神顿悟,让时间停滞不前,空间进入到叙述领域。狄迪恩营造的空间形式意义非凡,可以帮助读者加深对作品主题的理解,有助于作品主题的升华。一方面读者不至于在情景的变换中迷失方向,可以跳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意象,从整体上体会作者对悲哀及生命的感悟。另一方面,场景的不停换、意识流手法的运用将作者恍惚不定的情感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最终达到的精神顿悟让作品的主题得到升华,它既表示作者悼亡的终结,也预示了新生活的开始。这部回忆录是个人悲伤的肖像画,它并没有刻意推行自我疗法,而是用安静的笔调陈述生离死别的生命主题,生动地对哀痛进行例证研究,哀悼亡人的同时对于生命、婚姻、家庭也提出了思考,值得读者慢慢体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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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石慧慧,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何春芳,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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