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发奇想 第12期

时间:2022-10-28 02:19:27

问:转眼一年就要过去了,按照许多报刊的惯例,到年底通常要发一个年终专稿。咱们合作了整整一年,想必您一定也有不少想法要和读者说说吧?

答:没错,到了谢幕的时候,总是留恋观众,总想再絮叨几句。但我不想说感谢之类的话,而是想利用最后的机会给自己做个广告。

问:那我们可要收广告费啊。

答:收费就免了吧,因为我的广告肯定对咱们同行都有好处,不光是做给自己的。

问:是吗?不妨说来听听。

答:我是从到医院看病获得了灵感,才决定给咱编辑们也广告一把。以我的办法和方案行事,不仅可以扩大刊物影响,还能增加同志们的收入,肯定是个绝好的创意。

问: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答:我是想把医院中专家门诊的机制和办法引入编辑审稿工作当中。他们有主任医生、副主任医生、医生和见习医生,咱们不是也有编审、副编审、编辑、助理编辑吗?他们能开专家门诊,咱们编辑部怎么不能也开它几个?他们给人看病,咱们给文章看病,同样一篇文章就像同样一个感冒,专家看和一般大夫看不一样,挂号费当然也不一样,诊疗费当然更不一样,按质论价嘛。人家医院里边甭管看啥病,只要挂专家号,得,先交三百元。而一般医生的号只要五块钱就能搞掂。朱某每次去看专家门诊,还没看病,就先为那三百大元心疼出病来。待遭遇稀松平常的诊断以后,心中更是愤愤不平:妈的!三百块就看三分钟,那个诊断结果连老子自己都会说,还要你专家干嘛?

问:这样的经历大家都不陌生,可您怎么就想到文章诊所了呢?

答:怎么想到?为了实现劳动价值呗。他是专家?什么专家?不就有个高级职称嘛!如果那也算专家,鄙人也可以混迹其中啊,咱们当中不少人都可以大言不惭地自封专家啊,就像小沈阳说的“她要是能上,那我也能上”。朱某准备在咱们编辑部弄一单间,门上钉一锃光瓦亮的小铜牌,上书“首席专家门诊”。楼下大厅电视显示屏滚动播出我的“光辉履历”,要尽量挑吓人的词儿往上整。

问:这么干行吗?

答:行吗?他们行我怎么不行!就用特大字号说朱某毕业于国内最高学府,供职于神州第一大刊,顾问于世界五百强企业,屡获国内顶级大奖,常获国外各类殊荣,系国字号专家,享受政府特贴,熟读文史哲,精通政经法,略知数理化,职业编辑,专家作家,著作等身,誉满华夏。自即日起开设专家门诊,专治各类文章痼疾,有生花之妙笔,有化腐朽为神奇之绝技。

问:您还真敢往上招呼啊。

答:那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吹牛谁不会。朱某既然是国内顶级专家,水平当然不在张悟本之下,因而首先一条,挂我的号费用不该低于两千。

问:太多了吧,有人挂吗?

答:少了还没人信呢。这年头,要整就整大的,越敢忽悠越有人求,要是太谦虚,人家还瞧不起你呢。何况本人治疗文章毛病采用的是全新“KSK系统诊治法”,国内首创,国外鲜见,被国际笔会尼古拉斯多尔文斯基先生誉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创造。

问:你说这什么斯基先生我怎么没听说过?

答:全叫你听说过我还怎么混?别说这种没文化的话。如今在中国文坛,你要是不能顺口诌出几个外国人名,蹦出几个外语单词儿,那还怎么面对读者?

问:您还是说说您那“KSK系统诊治法”吧。

答:“KSK系统诊治法”来自上天的启示,得益于宗教的灵魂转世之说,兼与存在主义、魔幻现实主义以及宇宙大爆炸理论暗合,是采用了辞章学、文艺学、心理学、哲学、法学、鼓动学、术数学、诡辩术、催眠术等多门学科的综合性理论发现。朱某历经十年苦读、十年修炼、十年感悟,终于修成正果。

问: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听起来好像很玄妙。

答:说玄妙当然玄妙,说不玄妙其实也不玄妙,这要靠你的阅历和感悟能力去慢慢消化。通俗地说,“KSK系统诊治法”就是通过“看、审、侃”三步把作者一步一步纳入我的轨道。

问:纳入您的轨道?

答:对,我的轨道,也可以说是一条星光大道。所谓“看”,当然就是把作者的稿子拿来仔细地看,只要这么一看,问题马上就看出来了,什么主题不鲜明啊,思想不深刻啊,逻辑不清晰啊,文字不生动啊,感觉不对头啊等等等等,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谁也不敢说自己的文章没毛病,说得越邪乎,人家越信服。所谓“审”,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他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你就质问他“鸭先知?难道鹅不知?鱼不知?王八不知?这么片面的观点怎么能服人?”他说“一轮明月照姑苏”,你再质问他“月亮是你们苏州的?只照姑苏,就不照杭州、泰州、常州吗?这么可笑的句子你也写得出?”所谓“侃”最关键,看出毛病不重要,审出毛病也不重要,把它们神之又神、玄之又玄地“侃”出来,把作者“侃”晕、“侃”傻、“侃”得心悦诚服、“侃”得拼命给你交钱,那才最重要,才不枉咱“首席专家”的身份。

问:听起来够激动人心的。

答:当然,“看”也罢,“审”也罢,“侃”也罢,都不能白干,每个环节都有自己的价值和价格,一看多少钱,二审多少钱,三侃多少钱,都是明码虚价的。啥叫“虚价”?就是见机行事,看行市要钱。

问:真够黑的!

答:怎么能叫黑呢?你到医院看病,哪回不得楼上楼下折腾几趟?哪趟是免费的?我这里是很规范的。正式进入“KSK”阶段之前,我们通常会让助理编辑先预审一下,有点类似于病人进入医院先来个“全面体检”,就算你只是小小的感冒,也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心电图到核磁共振彻底地查一遍,万一你有肝癌、肺癌、膀胱癌呢。文章也是一个道理,助理编辑虽然水平不比“首席专家”,但从文字到标点,大体还是能看出一点问题的。他们的费用相对比较低,作者不必为此焦虑。助理编辑看完之后,编辑当然也要看;编辑看完之后,编辑部主任还要看。我们是按照层层负责、“四审一定”的程序严格工作的。虽然每个层次都有相应收费,但那是为了对作者负责、对知识和人才的尊重嘛。当然,如果还是想让“首席专家”出面诊断,您肯定就要辛苦一下,要么头天晚上来编辑部排队挂号,要么托熟人、找关系、走路子夹塞儿。只是托几个人要准备几份礼物,这就不用我多说了。

问:这哪叫审稿?分明是变着法儿地讹诈嘛。

答: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的收费其实是非常严格而规范的,都是经过审计局审计的,从不乱来。比如说你的大作需要换题目,那么我们只收换题钱;需要加观点,我们只收观点钱;需要充实材料,我们只收材料钱;需要润色文字,我们仅收润色钱;需要修改标点符号,我们就只收标点符号钱,而且细化到句号只收句号钱,逗号只收逗号钱,省略号还不收钱。这样规范化、制度化、科学化的收费你在其他地方见过吗?

问:分得够细的,真是骗钱有方啊。

答:你这人心理怎么这么阴暗呐,我们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我们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概而论。遇到重阳节,我们会给老同志打九折;遇到情人节,我们会给情侣打八八折;遇到教师节,我们会给老师打个七五折;遇到父亲节,我们干脆打个六折;遇到母亲节,我们咬牙打个对折!

问:什么人哪,连父母都不放过!

答:有没有搞错啊,那是别人的父母,不是我的,我总不能认贼作父吧。再者说了,我们还是非常有爱心的,比如说,小孩子不会写作文没关系,我们可以安排助理编辑辅导写嘛;大学生不愿写论文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安排编辑帮助写嘛;领导同志想混学位没空写论文更没关系,我们可以安排编审协助写嘛。你有需求,我有供给,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同时为人民币服务,相互帮助,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嘛。

问:您还振振有词。

答:对嘛。不仅如此,我们对女同志还有格外优待,具体办法也很新颖,越是长得漂亮的、身材苗条的,我们收费就越低;而长相不那么动人、身材不那么顺溜的,对不起,收费可能就稍微贵一点。没办法,看丑姑娘总是比看漂亮姑娘要吃力一些,这你也能理解。

问: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您是想钱想疯了吧。

答:怎么是想钱想疯了?明明是我别出心裁的全新创意嘛。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和办法,但你一定要拼命维护我发言的权利呦。

(朱铁志:杂文作家,《求是》杂志副总编辑)

漫像/丁聪

插图/先进科技/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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