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岁初,离我们而去的学者

时间:2022-06-09 08:04:22

2015岁初,离我们而去的学者

“他们就像一根蜡烛,把自己燃烧了,却照亮了整个世界。哪怕燃烧剩下的灰烬,也是归于大地,增加着时代的厚重。”每一个这样的人,人们都不会忘记。

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刘浦江,1月6日溘然离世,年仅54岁

垦荒者,好老师,真正学者的表率

正值学术盛年的刘浦江遽然离世,引发多位学者哀悼。北大中古史中心的同事罗新教授表示:“失去他,是北大中古史中心三十年来最大的损失。”陆扬教授称其为“真正学者的表率”。

刘浦江1983年从北大历史系本科毕业后,到中共中央党校文史教研部任教,1988年调入北大,曾任历史学系副主任。虽然只有学士学位,却凭真才实学成为中国辽金史研究第一人――一个只有本科学历的人能在北大当教授、带博士生,他当然有非同凡响的过人之处。

不仅学问做得好,刘浦江教授还是北大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真教授。有关他在课堂上的风采,当年他的学生何蕴琪曾撰文回忆:“刘先生讲课由两部分构成:一段时间是无微不至的对史实的进入――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某事,非常具体,另一段时间则是他作为一个史学家的观察和评论,对象就无所不包了,对人对事、对国家民族、对时代,而这些都是从史实中生发出来的。所以他的课是时空穿梭的。为了跟上他的思路,你必须手疾眼快,还须头脑敏捷,所以一堂课下来特别精神,仿佛做了一次智力体操。”

值得一提的是,刘浦江身为历史系教授,却常年为北大中文系本科大一新生开设中国古代史课程,成为“中文系最敬爱的老师”。

“他每年开学的第一节课都会说这么一句:‘我一直觉得你们中文系的学生是比较没有文化的……’当时听到这句话,整个教室一片哗然。”“有一次不记得是讲什么问题,他提到了1992年经济体制改革以后,一位北大的教授从某栋教学楼上跳下去了。这时下面传来了些许轻蔑的笑声。刘先生面色凝重地说:‘你们不要笑!人家敢为自己的信仰而死,你们敢吗?’声音不大,却把整个教室镇住了。刘先生在那一刻突然变得高大无比,在刘先生身上有着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人格魅力。”陈恒舒说。

“去年4月15日,北大肿瘤医院确诊刘浦江患淋巴癌四期,通知他第二天入院接受治疗。“当天晚上浦江一夜未眠,在家里赶课件批作业,直到第二天清晨。这是他的妻子在浦江过世后告诉我的。”北京大学历史系原系主任牛大勇在电话中有些哽咽地回忆说。

在刘浦江入院接受化疗期间,不少同事到医院看望,但病床前的他说:“你们别来看我,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可他却主动喊学生到医院去。“浦江叫学生去医院是给他们讲课。”牛大勇回忆,每一阶段的化疗需要四五天时间,他常在病床前给学生讲课,化疗后回家需要休息10多天,刘浦江也总是把学生叫到家里授课。

“刘先生对学生的前途是非常关心的,他认为,假如一个人能找到他真正投身的事业,是非常幸福的事情,‘有的人到40岁才找到,而有的人一生都没有找到。’这个言论对我影响深远,以至于在很长时间里,我都走着和同龄人不同的、可能是更曲折的道路。但到现在,我仍然是这个思想的信徒。”何蕴琪说。

这样一位真学者、好老师的离去,无疑是让人伤怀的。1998年,刘浦江在为《辽金史论》写的自序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垦荒自有垦荒者的艰辛。老实说,做辽金史研究是一桩很寂寞的事情,缺乏同志,缺乏对话者,与唐宋史学界那种风光的场面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话说回来,史学研究原本就是寂寞之道,其中虽无‘黄金屋’‘颜如玉’,但自有一种旁人难以体味的乐趣。沉潜其中,足以安身立命,也就够了。”

关于生死,病床前的刘浦江曾对牛大勇说:“人活着不在长短,关键是生活要有质量。我想做的已经做了,这一生值得。”

■素材运用:艰辛的探索;寂寞的事业;一生的价值;学者风范;人格魅力;人品与学品;将真诚传递给每一个读书人……

(资料来源:澎湃新闻、《光明日报》《成都晚报》等)

从1956年东北兵工专门学校毕业留校任教,徐更光开始了他的国防研究之旅。谈起当年的选择,徐更光坦言,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有学国防的梦想,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到要走爆炸研究的道路,与其说这是我个人的选择,倒不如说是时代把我推上了一个充满责任感的舞台。

回首往昔,徐更光院士说了两个字一句话:“踏实。”“工作给每人以机会,然而,成果只属于那些勤奋、诚实,为工作做出创造性劳动的人。”简单而坚定。责任与担当。对于这位为了国家和人民平安奔波了一生的老人,这的确是他最好的注脚。

徐更光早年的最大成果是1964-1965年间研制的核武器高能炸药。但在送去评审时一位核武方面的权威专家说他这个配方储存10年强度可能下降20%,如果储存20年他这个强度可能降低50%……徐更光马上提出了申诉,但是在权威面前,徐更光这个项目还是被淘汰了。

当时年青气盛的徐更光很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的一个判断,他把样品保存了16年,然后年年做试验测数据――相较于炸药爆炸的瞬间,这等待未免太过漫长,却分明是一种科学家特有的严谨执着的态度。

结果后来做到16年,与那个专家推测的结果相反,徐更光的高能相当稳定,于是16年后徐更光就在全国发表数据了,证明了自己的配方相当安全可靠。而更加戏剧性的是徐更光后来才知道,他当年的配方并没有被否定,而是用到了重要的武器上,使中国核武器的寿命至少达到20年水平甚至更长!

作为我国高能混合炸药应用理论与技术的主要奠基人、中国工程院院士,他研究的高能炸药是我国国防建设的柱石,被誉为我国首屈一指的爆炸事故把脉人。先后取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等部级奖项四项、全国科学大会奖等部委级奖十余项。在央视“大家”访谈栏目接受采访的时候,当主持人谈到我国装药专业水平超过美国的话题时,有着一头华丽的白发的徐老爷子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些事情,用去许多我最好的年华。”

所以,对于这位穷尽一生从事科研、有着长达近六十年的学术生涯的徐更光来说,他的生活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忙。为消除TNT粉尘和蒸汽对弹药生产工人的侵害,徐更光坚持研究和试验长达20年;在年过七旬时,他还在为三个“973”项目操劳奔忙。在北京理工大学的校园里,人们常常可以看见这样一位老人,骑着自行车自如穿梭,任风吹动一头飘飘白发,这就是我们的徐更光院士。“我大器晚成,时间当然宝贵了。”在“徐更光院士学术研究座谈会暨八十华诞庆典”上,他如此诙谐地说道。

2015年1月7日,徐老平静地走完了他83年的人生旅程。

一生砥砺!一生无憾!一生无悔!

■素材运用:勤奋与踏实;责任与担当;时间都去哪儿了;追求卓越;铸剑为犁;报效祖国;一生无悔;德高为师,身正为范……

(资料来源:《光明日报》、新浪军事等)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李小文,1月10日,终别了他心爱的讲台

素心明志,侠气致远,世上再无“扫地僧”

很多人是通过一只布鞋认识他的。在过去的2014年,因为一张光脚穿布鞋作报告的照片,著名遥感学家、地理学家、中科院院士、北师大教授李小文被推到聚光灯下。这种山村老人形象与院士身份形成了强烈反差。网民称他为“布鞋院士”,还有人说他像《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低调沉默却有着惊人天分和盖世神功”。

现实中的他的确具有“堪称天人”的造诣。他创建了“李小文-Strahler”几何光学学派,硕士论文被列入国际光学工程协会“里程碑系列”,被国际遥感界专家誉为“20世纪八十年代世界遥感的三大贡献之一”。他和科研团队的一系列研究成果有力地推动了定量遥感研究的发展,为中国遥感在世界上赢得了领先地位。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在国际上享有盛名、堪称中国遥感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却对遥感领域之外的话题,常常表现出惜字如金的谨慎。他不擅长侃侃而谈,但在虚拟的学术江湖里,他是“科学网”具有侠客气质的“黄老邪”,随性超脱、活得纯粹。汶川地震后第二天,李小文在自己的博客上“道歉”,说大家都关注汶川的灾情,“但到现在我们还出不了一幅图。”看见时任总理去灾区,在飞机上工作的照片里看的还是地图,而不是遥感出的现势图。李小文说,“我们搞遥感的,真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就算地震殉国算了。”

和他最喜欢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一样,他身上经常揣着酒壶,尤其爱喝二锅头。名声本就不是他愿意负累的东西。他曾经说过:“科学本身就应该追求简单性原则,任何事情都是越简单越好,够了就行。”他还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就让我忙到半夜吧,再给我一碗米粥就行。”

口味简单而质朴。生活简单而真实。也许是因为对饮食没什么要求,李小文很清瘦。他曾接连承担两个大的国家项目,作为其中的首席科学家,忙到2011年,最终累得生病住进了医院。而在这之前他还住过一次院,医生诊断结果是营养不良。“这个年代了,院士还能得营养不良。”医生连连摇头感慨道。

但就是这个营养不良的院士,捐出了自己的巨额奖金设立研究基金,用于奖励和资助年轻的科研工作者,激励学生投身遥感事业。几年前,李小文又拿出李嘉诚基金会奖励自己的钱,在母校成都电子科技大学设立了以自己夭折的长女命名的“李谦”奖助学金。对此,他还有自己的一套金钱观,认为钱的作用在本质上是“非线性和非单调性”的,“自己有口酒喝,就感觉进了‘非线性区’,没什么负担,就捐了。”

“随性、朴素、亲切随和,没一点儿院士的架子。”这是学生们对李小文最多的评价。李小文在中科院遥感所的博士生称:“老师总是笑眯眯的,对我们非常关心,我们都是通过邮件和他联系,虽然他很忙,但我们的邮件他有时甚至会秒复,特别令人惊讶。”博士生小丁也是李小文的学生,他说每次去李老师家,那里的一个沙发永远都是给学生坐,“他就坐一个小板凳,听我们分析观点,表示认同了还开心地拍着大腿‘蹦’起来,像个老顽童……”“在学术上,他从来不反对学生的意见,会用打赌的方式让学生勇敢尝试,他曾在博客里提到‘老师合格的标准’,就是让学生做自己的掘墓人。”

李小文最后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是他1月7日以高票当选北师大第六届“感动师大”新闻人物,却因为身体原因未能出席颁奖礼。颁奖词中如此写道:当众声喧哗的网络将“布鞋院士”的盛誉簇拥向你,你却独盼这热潮退却,安静地做一辈子风轻云淡的“技术宅男”。梦也科研,成就“20世纪80年代世界遥感的三大贡献之一”的是你;酒里乾坤,三杯两盏淡酒间与学生趣谈诗书武侠的,也是你。还是那双布鞋――一点素心,三分侠气,伴你一蓑烟雨任平生!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两天后的1月10日,李小文院士突然逝世,时年67岁。

1月16日上午10点,“布鞋院士”李小文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殡仪馆举行,在悼念大厅内摆放着党和国家领导人、张德江等人送来的花圈和挽联。很多无法到现场的网友在网上寄哀思:先生之风骨性情,尤其在当下混沌喧嚣之世,更令人敬仰钦佩。素心明志,两杯浊酒论天下;侠气致远,一双布鞋任平生!

采访过李小文的记者贾鹏在手记中写道:“有网友说,关注李小文,更多的是一种借机抒怀,表达公众对时下科学界存在的浮夸与功利的失望;对中规中矩、棱角全无‘学者’的不满和厌恶;对魏晋文人风骨与传统的追忆甚至是想象。李小文恰恰满足了公众的美好愿望。”李小文的大学同学戴绍基则表示,“李小文的言行,维护了传统知识分子的风骨,本色、随性,这种影响甚至比他在遥感领域做出的贡献更可贵。”

■素材运用:风骨;简单而质朴;本真和率性;从容与淡然;纯粹的力量;大师风范;潇洒人生;浮躁中的清风;安静的学术有多美;重塑科学界的榜样和信心……

(资料来源:《新京报》《北京晚报》《中国教育报》、新华每日电讯、中国新闻网等)

佳作看台

“简单”的人生更丰厚

陈 凌

最近,有一些这样的人,离开了我们。“用生命来著辽金史”的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刘浦江,铸剑为犁、守望和平的炸药应用专家徐更光院士,“布鞋院士”、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李小文……离去的,还有“行不负人常用忍”的教育学家黄济,儒学研究泰斗庞朴,天安门广场和人民大会堂的初步设计者、建筑大家陶宗震。

转身之际,他们留下的一笔笔丰厚遗产,也被世人打捞起。刘浦江十年磨一剑,著《辽金史论》,“将真诚传递给每一个读书人”;为消除TNT粉尘和蒸汽对弹药生产工人的侵害,徐更光坚持研究和试验长达20年;李小文和他的团队对定量遥感研究的不懈推动,使我国在多角度遥感领域保持着国际领先地位。或是一册书卷,或是一项成果,或是一个突破,他们在岁月深处刻下了印记。

“科学本身就应该追求简单性原则,任何事情都是越简单越好,够了就行。”朴实无华的语言,却蕴涵着铿锵有力的坚定。他们无数的故事碎片,拼接出的,就只是这么几个字:简单纯粹。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这种简单哲学,让他们手中有了一把“奥卡姆剃刀”,随时能够剪除利益纷繁的枝枝蔓蔓,潜心为学。正是一心为国的执着,让年过七旬的徐更光,仍有继续为三个“973”项目操劳奔忙的动力;正是不饰繁华的纯粹,让李小文在众声喧哗的网络将“布鞋院士”的盛誉簇拥向他时,只期盼这热潮退却,安静地做一辈子风轻云淡的“独行侠”。因为简单,所以他们的生命之弓强健饱满;因为纯粹,所以他们的生命之箭义无反顾。如此,才有了他们人生的精彩、境界的高尚。

绝假则纯真,笃实则生辉。事实上,人的一生,又何尝不需要一把由简单纯粹铸造的“剃刀”,剃去浮华、除去繁冗?现实生活中,一些人戚戚于私利、汲汲于功名,到头来却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就拿为官来说,一些干部总盘算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板凳还没坐热,就想要升迁。“这样的人靠得住吗?”的追问,值得每一位从政者深思长虑。

平凡往往孕育着不平凡。刚刚获得2014年度国家最高科技奖的“中国氢弹之父”于敏,为了国防事业“隐身”长达30年之久。(于敏的事迹详见本期13页文章,编者注)同样,于敏的挚友邓稼先为了一声震撼世界的巨响,甘愿28年默默无闻。垦荒自有垦荒者的艰辛,但艰辛、寂寞的人生,自有一种回甘。于敏、邓稼先们,用其一生作为注脚,告诉我们,惟有在前进道路上剪除纷杂,一心求真,反复咀嚼,人生的滋味才能被品味出;也惟有心无旁骛,沉潜扎根,事业的苍松才可能枝干遒劲。

“沉潜其中,足以安身立命,也就够了。”在光荣的荆棘路上,这样一份从容,这样一份淡然,不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为之燃灯续火、砥砺前行吗?

(本文原载2015年1月14日《人民日报》,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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