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写出自然、真挚的情感

【编者按】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文场笔苑，有术有门。务先大体，鉴必穷源。” “执术驭篇，似善弈之穷数;弃术任心，如博塞之邀遇。”他所谓的“术”，就是为文之“法”，强调了研究掌握“术”（写作技巧）的重要性，没有写作技法想获得成功，就像赌博一样，只能靠运气。为了更系统更全面地给同学们以写作技巧和创作实践方面的辅导和帮助，从本期开始，我们邀请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原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江苏省语文高考阅卷组组长何永康先生做写作技巧的系列讲座，希望同学们认真关注，仔细学习。当然也不能忘了，动笔写，是掌握一切技巧的根本。

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说过：“世间有一种比海洋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天空;还有一种比天空更大的景象，那便是人的内心活动。”这里说的“内心活动”，就是冉・阿让在那个准备自首的夜里所产生的情感波动。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喜怒哀乐、爱憎好恶，要想写好记叙文，情感因素是万万不可忽视的。议论文以理服人，记叙文以情动人。中学生要想叙写出自然的、真挚的人物情感，应当注意以下两点。现以文学名著为例，做一些相关的解读。

1. 细致地体察和表现人物情感的微妙变化。人情的变化，常常在无声无息的片刻之间，很不起眼，但这种变化相当微妙，往往能深刻揭示人物心底的秘密。中学生写文章，应当加强这方面的基本功训练，学会过细地体察，敏锐地捕捉，恰切地表现。当然，这种要求是有“度”的，并不指望中学生像成熟的作家那样高明，只要求多加留心、及时品味就行了。为了尽快提高这方面的能力，中学生在阅读经典作品的时候，不能大而化之，应当认真欣赏那些微妙的情感变化描写，从中获得启发。举一个例子：《三国演义》第五十七回，周瑜中了诸葛亮的“三气”之计，一病而亡。对手死了，诸葛亮“笑”得何等开心。然而，在“柴桑口卧龙吊丧”时，我们看到了令人瞠目的情景：“孔明祭毕，伏地大哭，泪如涌泉，哀恸不已。”粗粗一瞥，诸葛亮真不愧为天才演员，一旦进入角色，那不酸不咸的泪水就不招自来了。但细细品味，又觉得诸葛亮的这一种“情感表露”大有文章，决不能简单地冠以“猫哭老鼠――假慈悲”。本来，诸葛亮是以吊丧为由，到江东来探看东吴的政治情势，顺便寻访贤才佐助刘备。怀着这一基本动机，诸葛亮的情感主脉只能是：兴奋，喜悦，警觉，略带几分幸灾乐祸。所以，他在一本正经地宣读祭文的最初时期，是言不由衷的，是出于外交手腕而挤眼泪。但是，读着读着，祭文中出现了这样的字句：“亮也不才，丐计求谋;助吴拒曹，辅汉安刘;犄角之援，首尾相俦;若存若亡，何虑何忧？呜呼公瑾！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这一段祭文，关系到诸葛亮“联吴抗曹，三分天下”的方针大计，促使他想起了周瑜的一大“优点”――坚定抗曹的决心。如今，这一位彻底的主战派死了，东吴的主和派就可能占上风，诸葛亮心里一沉，猛然醒悟到：气死一个周瑜，却有损于自己的战略方针，真可谓得不偿失！这时，他再也快活不起来了，一道微妙的潜流瞬息间涌上心头，使他乐极生悲，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这眼泪，分明不是假作姿态。诸葛亮不仅仅在哭主战的周瑜，更主要的是在哭自己的事业，哭自己的失算！对于这种善于在情感主潮中捕捉微妙变化的艺术笔墨，我们应当多加留心，再三品味。

2. 情感的表露，总是带有浓烈的个性色彩。中学生作文，要想把情感写得真挚，必须要区别对待不同的人物，切不可千人一面，用固定的情感模式去套。为了真正做到有区别，切切实实地写出“这一个”，就应当认真审视人物的出身、教养和生活遭遇。鲁迅写阿Q在大堂上“画圈圈”，就十分审慎地注意到这一点。在粗心人看来，画一个小圈圈，太微不足道了！然而，要想真正刻画出阿Q的情感味儿，就不能大而化之了，必须细致地考察阿Q的出身和教养。第一，他不可能不画，因为他很愚昧，根本不晓得这个圈圈一画，就等于招认了一切，他的脑袋就要搬家。第二，他不敢不画，平日见了官就两腿发软、膝盖弯曲的阿Q，此时更被大堂上的森严可怕气氛吓坏了，只好伏下去，老老实实地接过笔来。第三，他立志要画好，画得圆一些，免得被人笑话，堂堂的阿Q怎么连个圈圈也画不圆呢？他的自卑和自尊可笑地纠缠在一起了。第四，他不可能画得多自然，多顺手，因为，他的手和笔相关，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加之心惊胆战，又企图一鸣惊人，留下令人赞叹的杰作，所以，手就不由自主地抖起来。这“抖”字里有三层含意：使不惯毛笔――发抖，心里害怕――发抖，生怕失败――发抖。结果抖呀抖呀，费了吃奶的力气，几乎要合拢，却又向外一耸，画成了一个瓜子模样的圈圈。第五，画好圈圈之后，其他人可能丢下笔完事，阿Q却不然，他有着可笑的、麻木不仁的“自尊心”，所以，他必然还要感叹一番，觉得这个圈圈没有画好，实在有失体面，太遗憾了，太可惜了，太叫人后悔莫及了！在这里，阿Q的情感表露是凭借一举一动（动作）展示出来的;而所有这一切――内在的和外在的都紧密地关联到他的出身、教养和独特的生活遭遇。否则，就不是浙江农村的“这一个”雇农阿Q，就不是他的喜怒哀乐，就不能显示出他的情感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