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题画诗的审美意蕴

时间:2022-06-04 01:31:18

唐代题画诗的审美意蕴

【摘要】我国古代题画诗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独特的内容、形式,是诗歌与绘画的完美结合,在其发展过程中经历了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唐代的题画诗是其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在唐代的不同时期,题画诗都表现出了不同的审美意蕴,为我们带来了那个时期的独特审美观照。

【关键词】唐代题画诗;诗画关系;审美意蕴

题画诗是我国古代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它集中体现了绘画、书法和文学艺术在同一介质上的和谐统一。通过画上题诗、诗画结合的方式,表达画家或诗人的思想感情、对生活的反映和情思的寄托。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来看,题画诗都以其独特的美学意蕴在众多的艺术范畴中格外耀眼,独树一帜。众所周知,唐代是中国古代诗歌发展的顶峰,同样也伴随着其他艺术形式的盛行,比如说绘画,就是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题画诗迎来了繁荣与辉煌的一个时代。因为题画诗本身是诗歌与绘画高度发展的产物,其发展是一个渐进的、融合的过程,直到唐代,题画诗才算真正意义上的产生,而后才迅速发展。

本文将通过对题画诗定义和特点的描述,从初唐、盛唐、中晚唐三个时期选取具有典型审美特点的题画诗进行分析,着重把握唐代题画诗的审美意蕴。

首先我认为有必要对题画诗的定义和范畴有一个直观的认识。那么什么是题画诗呢?早期的题画诗,是指以画为题材的诗,所以习惯都把他们称为“咏画诗”,也就是广义上的题画诗,这类题画诗的特点是画的作者或者诗人根据画面的内容赋诗,可以脱离画而独立存在,不一定要题写在画上;另外就是狭义上的题画诗,这指的是画的作者在作品完成之后为了进一步抒发画面的意境而做的诗,同样可以是由画家自己或别的文人在画上赋诗,这样的诗就成了整个画面的一部分,诗歌既发挥出了语言艺术的功能,又可以进一步阐发出绘画的的内涵。题画诗就大致可以分为上述广义和狭义的两大类,这两类题画诗相互发展,相互包容,由此形成了唐代题画诗的的繁荣,并逐步升华到了的绘画与诗歌美学理念范畴中,成为中国特有的艺术形式之一。

在中西美学史上对诗画关系通常的认识是诗画具有可以互换的一致性,将诗看作是有声画、无形画,而画是有形诗、无声诗。古希腊诗人西蒙尼德斯认为:“画是一种无声的诗,而诗是一种有声的画。”古罗马的贺拉斯也提出:“画如此,诗亦然。”德国启蒙运动的先驱人物温克尔曼也坚持诗画一致的说法。1755年,他发表了《关于在绘画与雕刻中模仿希腊作品的一些意见》,赞赏寓意画,他说:“艺术家使用的画笔应该首先得到理智浸渍……让人思考的比给人看的东西要多。”【1】而中国古代的文人也有相似的提法,郭熙在《林泉高致・画意》中说到:“更如前人言:‘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2】但是,这并不是意味着诗和画就是完全统一的,可以相互替代的艺术形式,就题画诗这种艺术形式而言,可以说是画对诗进行了吸收,而它的基本前提就是画和诗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莱辛的著作《拉奥孔》就是画与诗的界限问题进行了论述,《拉奥孔》中所说的“画”这个词,指一般的造型艺术;“诗”这个词指的是一般文学。莱辛认为,一切艺术都应该“模仿自然”。因此,画与诗之间确有共同点,但这并不能抹杀它们之间的差异或区别:“画与诗无论是从模仿的对象来看,还是从模仿的方式来看,却都有区别。”【3】画与诗的本质区别在于画是空间艺术,受空间规律支配,诗是时间艺术,受时间规律支配。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莱辛并不否认诗和画就其同为艺术而言确有它们的共同点,但是他却更强调它们的特点。朱光潜先生认为按照辩证的看法,这两说是相反相成的,必须统一起来看,才能达到全面的看法,而莱辛的功绩也就在于突出指出诗合画的特点。【4】任何艺术都是在主观与客观相互关系之间成立的,画以“再现自然”为基调,所以其偏向于客观;而诗是注重表现感情,以“言志“为基调,所以他是偏向于主观方面的。这就决定了二者的机能不同,但是如果将二者融合起来,互补其艺术特点和艺术精神。以诗写画,使画有了思想的意蕴,而以画入诗,便使诗有了一种生动形象的美感,这便是题画诗的真正内涵所在。

十九世纪法国美学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过:“个人的特色是由于社会生活决定的,艺术家创造的才能是以民族的活跃的精力为比例的”。【5】这便可以用来说明题画诗这一门艺术在唐代的发展,纵观整个唐代,每隔几十年一批优秀的诗人、画家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从初唐的“四杰”到盛唐的名家辈出,各种艺术形式,艺术风格交相辉映、竞放异彩。王维、李白、杜甫等等,这样的名字我们一时都能说出好多个,各具艺术才能的诸多文人涌现,也为题画诗的发展奠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唐代诗歌中已经大量出现了山水田园诗,绘画中也出现了山水画,可以说是二者都已经发展到了各自相当成熟的阶段,而诗人和画家已经开始了自觉或不自觉的互相启发。魏晋玄学的兴盛引起了中国艺术精神的普遍自觉,其核心思想提倡的是清谈的,超脱世务的,清远旷达的艺术性的人生以及宁静而丰富的自然,这其中也就包括了丰富多彩的诗歌和绘画艺术。于是当时的文人们被这种精神所影响,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心境推向自然与艺术之中,以此来满足他们艺术性的生活的情调。就这样,本来处于两极相对地位的传统诗歌和绘画,在这个时期开始了艺术上、精神上融合、互通,可见这是有着历史的必然性。

初唐的题画诗既有用词的华丽和色彩鲜明,又有如陈子昂一般的刚健明朗,整个题画诗的风格反映了一种特点鲜明的美学意境,呈现出那个时代的一种灿烂美。初唐诗歌的创作,一开始多为抒怀言志或咏史之作,刚健质朴,而对六朝声律辞采的模仿和拾掇,则使贞观诗风发生了改变。其中一些诗人把诗作为唱和应酬的工具而琢磨表现技巧,多奉和应制之作,尽管在声律辞藻的运用方面日趋精妙,但在风格趣味方面已日益贵族化和宫廷化。【6】这种诗风主流氛围直接影响到了题画诗的风格,这个时期题画诗的艺术风格都被打上了宫体诗的印记,具有辞藻华丽的特征,运用白描的手法进行创作,像上官仪的《咏画障》就是其中的代表,作者只是轻微描绘了屏风上的仕女图,对其进行了赞美,以说是整篇内容空泛、华美辞藻,除了以此反映出初唐太平盛世的气象之外,并不具有相当的人文美学价值。在初唐诗人里,陈子昂是有着重要地位的,“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过,向后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7】这是闻一多先生在《唐诗杂论》中对张若虚的评价,同时也可以看出了陈子昂的功绩。他要求诗歌要能反映社会现实、抒发真实的情感;要摆脱六朝以来绮靡的纤巧作风,做到具有“汉魏风骨”,建立明朗刚健的风格。其题画诗也不例外,他曾为粉壁上的山水画写过一首《山水粉图》:“山图之白云兮,若巫山之高丘。纷群翠之鸿溶,又似蓬瀛海水之周流。信夫人之好道,爱云山以幽求”。这是第一首反映自然山水的题画诗,作者以山水画为基点,进行诗歌创作,折射出了真实的情感,表现了向往自然的空灵境界,整首诗透露着对现实的不满。在其情感真实支配下产生了艺术真实,一种明朗、宏大的意境应运而生。

盛唐的诗歌创作“既多兴象,复备风骨”,并形成不同的风格群体,创造出各种诗歌之美,题画诗更不例外。这个时期由于国力强盛,社会稳定,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题画诗创作诗人,而杜甫、李白无外乎其中的佼佼者。王渔洋在《蚕尾集》中说道:“六朝以来,题画诗绝罕见……杜子美始创为画松、画马、画鹰诸大篇,叟奇抉奥,笔补造化……子美始创之功伟矣。”【8】王渔洋吧题画诗说成始创于杜甫,其实不然,但在整个唐代诗人中,杜甫的题画诗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出类拔萃的,现存《杜工部集》中有18首,都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明代胡应麟评价说:“题画自杜诸篇外,唐无继者”,可见其历史地位之高。杜甫的《严公厅宴同咏蜀道画图》:“日临公馆静,画满地图雄。剑阁星桥北,松州雪岭东。华夷山不断,吴蜀水相通。兴与烟霞会,清樽幸不空”。这首诗只是运用了意象的组接和画面的空间变化,就创造出含蓄隽永的审美意蕴,并没有直接的抒情和议论,而是用“星桥”、“松州”、“雪岭”、“吴蜀”等地名的并置,突出表现画面中的深远空间感。“日临公馆静,画满地图雄”这联交代的是赏画的环境,“兴与烟霞会,清樽幸不空”则是对画,面中所获得的审美感受的回味,整首诗充满了轻松、愉悦的审美情趣。另一首与之类似的李白的《巫山枕障》:“巫山枕障画高丘,白帝城边树色秋。朝云夜入无行处,巴水横天更不流”。作者同样也没有描写画外之象,抒发主观的情感,而是通过对画面具体描绘,再现画面所形成的意境,物我相生,即景生情,给人以美的享受。这种题画诗的特点就是再现画面的意境,充满了审美的情趣,是人们情感的真实回归。

前面提到了这个时期社会经济繁荣到了顶点,而诗人的创作肯定受到了整个社会环境的影响,他们也抓住了这一机会来描绘盛唐的壮美。画鹰、画马反映的正是当时的宫廷贵族生活。【9】杜甫也有题画诗一首《画鹰》:“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e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绦镟光堪摘,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这是一首杰出的题画诗代表,前三联写鹰,而最后一联寓意。可以看出作者是以题诗为手段,寓意为目的,这种画中之物的再现和主观情感的巧妙结合达到了物我相融、妙合无垠的中国古代最高审美境界。在诗里画鹰就是诗人的化身,表现了作者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又诠释了中国古代“气韵生动”的美学命题。李白的一首题画诗《初出金门咏壁鹦鹉》:“落羽辞金殿,孤鸣托绣衣。能言终见弃,还向陇西飞”也是借画寓意的佳作,这首诗借壁画上的鹦鹉之能言以喻诗人敢说真话、实话,并表达了自身的失意之情。总的看来,盛唐时期的题画诗都是充满着这浓厚的审美意趣,并伴随有一种清雅之美。

最后来看中晚唐时期。盛唐过后的唐代开始走向衰败,在历史条件的影响下,诗歌的风格也发生着转变,由浪漫的抒情逐渐转变到了质朴的写实风格。中晚唐时期在题画诗领域有较大成就的诗人当数白居易,其中以《题旧写真图》最为著名,这首诗是写于被贬江州司马时期,“我昔三十六,写貌在丹青。我今四十六,衰悴卧江城。岂止十年老,曾与众苦并。一照旧图画,无复昔仪形。形影默相顾,如弟对老兄。况使他人见,能不昧平生?羲和鞭日走,不为我少停。形骸属日月,老去何足惊。所恨凌烟阁,不得画功名”。从诗中可以看出当时作者的心情可以用他自己的两句诗来形容“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在这种追求功名的志向难以实现的情况下,用画的形式,再借助诗的写实手法,来表达自己政治仕途的失意,就是诗中所说的“所恨凌烟阁,不得画功名”。虽然不得志,却还仍然关心着国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唐文人的上进精神,而这种精神正是通过这种写实的手法和质朴的风格表现出来的,透出了一股淡淡的真实美。

题画诗是时间与空间艺术的互补,也是物象与心象的完美融合,虚实相生,水融。其挖掘出来的效果是一种含蓄而又充满张力的审美意蕴。唐代的题画诗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审美世界,让我们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发现了不同的情感,看到了令人惊奇的时代美,从而展现了唐代题画诗的诗情画意的审美意蕴。也正是这种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诗歌与绘画的结合、富有民族特色的创造,才使题画诗成为中国艺术发展历程中的一个重要的范畴。

【参考文献】

[1][3]段建军:《西方文论选读》,西北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97页、第99页

[2]周雨:《文人画的审美品格》,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95页

[4]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305页

[5]傅璇琮:《唐代诗人从考》,中华书局2003年,第3页

[6]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220页

[7]闻一多:《唐诗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9页

[8][9]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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