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量刑的“估堆”化

某拆迁公司挂靠人员黄明强雇佣吕宏军等人暴力拆迁，打砸被拆迁人财产无效后，吕宏军又受黄明强指使，伙同他人于2006年2月5日凌晨1时持斧头、铁棍、镐把等对张某、郭某母子进行殴打，造成郭某重伤、张某死亡。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分别判处吕宏军十五年有期徒刑，判处黄明强十二年有期徒刑。（北京娱乐信报2007年6月29日）

这个判决让我想起众所周知的崔英杰案和袁宝王景案。

2006年8月11日，崔英杰因为痛惜他借钱买来的新三轮车被城管没收，在下跪哭求不起作用之后，用他的生产工具――切香肠的小水果刀，扎了城管李志强的脖子一下，致李志强因大出血而死亡。2007年4月10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崔英杰死刑缓期二年执行。（2007年4月10日北京晚报）

北京建昊集团总裁、全国青联常委袁宝王景因炒期货受损而接受汪兴建议与袁宝琦指使汪兴雇凶枪击刘汉(未遂)，后又因汪兴就此进行敲诈、恐吓而与袁宝琦共同预谋，由袁宝琦指使袁宝福，最终由袁宝福、袁宝森于2003年10月4日共同杀死汪兴。2006年3月17日，袁宝王景袁宝琦、袁宝森被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宣判后押赴刑场采取注射方法执行死刑，袁宝福则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2006年3月17日中国新闻网）

与崔英杰案比较：用斧头、铁棍、镐把乱打一通致人死亡的可能性并不比用一把小水果刀扎人一下致人死亡的可能性小，此类案子区分故意伤害还是故意杀人通常是看结果的，为什么暴力拆迁就是故意伤害，而小贩反抗城管就是故意杀人？就犯罪结果看，黄明强、吕宏军除了致一人死亡外还致另一人重伤，并且前一天还有打砸他人财产的犯罪行为应该数罪并罚。从主观恶性看，黄明强、吕宏军有预谋地携带犯罪工具到别人家里行凶，而崔英杰是在屈辱和绝望情绪支配下随手操起生产工具刺人。然而黄明强、吕宏军被判刑罚却比崔英杰轻得多！

与袁宝王景案比较：一个良民被打死、另一个良民重伤，而凶手行凶显然是为了拆迁公司和开发商的利益，却只追查到直接凶手和拆迁公司挂靠人员黄明强，判刑仅一个十五年、一个十二年。一个曾经当过警察的恶棍死了，却一直追查到并未直接指使凶手的公司总裁袁宝王景在证据尚存合理怀疑的情况下判了三个死刑、一个死缓。虽然袁宝王景案具有预谋杀人这一从重情节，但受害人汪兴自身的过错（唆使并直接雇人枪击刘汉于先，敲诈和恐吓袁宝王景于后）严重到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应该可以适当减轻加害人的责任。即使不考虑证据尚存合理怀疑的因素，也无法合理地解释两案追查的不同力度和量刑的巨大差异。

将黄明强、吕宏军暴力拆迁案的判决与同样是暴力拆迁致人死亡案件的判决相比较，结果更让人惊讶。

2006年12月18日早晨，关某手持两把尖刀闯入北京朝阳区某村拒绝搬迁的吴家，当着吴妻的面将吴杀害，自称是为了国家重点工程项目不被耽搁而“替天行道”。作案后关某自残，经司法精神病鉴定患有精神分裂症，无刑事责任能力。 (北京晨报2007年5月9日)

2005年1月9日凌晨，上海城开住宅安置有限公司员工王长坤、陆培德、杨孙勤（公司副总经理）暴力拆迁纵火烧死一对老夫妻。2005年8月23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放火罪判处王长坤、杨孙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以放火罪判处该公司另一员工陆培德无期徒刑，。(法制早报2005年8月24日)

这个判决除了有人怀疑杨孙勤的上司还有没有人应负责任外，应该说处罚力度已经不轻了；但是与福建泉州的一件暴力拆迁致人死亡案相比较，仍显得处罚太轻。

2003年12月10日，福建省泉州东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股东柳真娥的丈夫蔡惠阳等在与被拆迁户蔡庆玉一家发生争吵后，叫张新阳来帮忙，张持刀乱砍，将蔡庆玉的次子砍死，蔡惠阳并率众将蔡庆玉夫妻打成轻伤。泉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张新阳死刑立即执行，判处蔡惠阳无期徒刑，判处李锦清有期徒刑10年，判处潘晓东有期徒刑7年，判处被告人蔡彬阳有期徒刑2年6个月。（泉州晚报2005年6月22日）

同样是暴力拆迁致人死亡，有以精神病为理由无人承担刑事责任的，有判有期徒刑的，有判死缓的，有判死刑的；致两人死亡的只判了死缓，致一人死亡的却判了死刑立即执行，而判死刑的罪名跟判有期徒刑的一样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中国刑法中这种同样罪状量刑从十年有期徒刑到死刑的条文多的是。

中国刑法的弹性实在太大了。而法律的弹性越大，法官的自由裁量权就越大，腐败的空间就越大，权势在社会上的地位就越显赫。用武汉大学法学院赵廷光教授的话说：在中国买白菜还要称称斤两，可法院量刑却是“估堆”的，似乎自由和生命还不如白菜应当受到尊重。赵廷光先生花了十多年时间研究电脑量刑，就是为了改变中国刑法弹性太大导致刑事判决无法预测和不公平的问题，可惜他的研究至今不被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