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记忆深处的符号

时间:2022-05-27 05:35:22

在我的记忆中,每一个小村,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而每一个小村的气息,总会附着在某一些地方,比如北京远郊的爨底下村,它给我感触更多的,是半山腰上那一片老宅旧瓦,那房前屋后的阡陌小街、青石板小巷。

那一天,我和先生走进它,行走在山腰间迂回幽长的小巷,抬眼身边经过的一处处砖石小院,一切,恍若一场灵魂的穿行,在古老的旧街、旧院、旧人、旧事中,一场已逝的繁华,正在家家户户门头的大红灯笼中,以另一场清淡在绵延。

是的,清淡,也是一场繁华。那一处处青灰的砖瓦、青灰的院落、青灰的巷陌以及青灰的炉烟,默默地存在了几百年,总叫人回望、再回望,接近、再接近。

说实话,对于“爨底下”,那是一种遥远的亲近,过去常听到这个村名,也知道它是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区之一,是京郊保存较为完整的清朝村落原真建筑格局的遗存。但对于它的历史,却知之甚少。我从一家客栈老板那里了解到,当年的“爨底下”生意兴隆,一方面将河北的粮食运送进京,一方面又将门头沟的煤炭运送到河北,是一个繁华的“小王国”。可如今,历史几经变迁,古老的生意不再,旧村旧址已成往昔浮影,斑驳渐空的古村古道,已成为北京这个古老又年轻的国际大都市记忆深处的一个符号……

“爨底下”,一段远去的古道驿站的火热生活,因为现代文明的到来,正在城市远郊渐冷渐清。但它,那一份不随世道变化的古朴与宁静,却在尘世间愈发清晰、并和今天的人们走得更为亲近了。

也许,是半山村上的电灯、电话、电视,依然紧贴着百年前的旧砖、旧瓦、旧屋,所以,当我一踏入这古旧的青石四合院落,小小的四方空间,便扑面而来一种小窗灯火的亲近之感。连同大门外窄窄的街巷也是如此,咫尺之宽,举目含笑,所有的过往,留下一缕浓浓的乡息。

其实,对于我,眼前的生活确实有一种特别的亲近。那屋檐下的一串串玉米,那大门口悬挂的一盏盏大红灯笼,那小巷深处的一幅幅红色标语,那村头依稀可见的几间歪歪秃秃的老屋,还有半山腰上一条条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这都是我的童年啊!

小时候,我也曾骑着姥姥赶的小毛驴,穿过一样的村头,行走在一样陡峭的羊肠小道,被吓得哇哇直哭。而今,多少深山里的孩子,也依然在过着同一种生活。这生活,始终散发着同一种味道,悠长的味道、村的味道、故土的味道,一种令城市人神往和眷恋的味道。其间,那一缕缕漂浮鼻尖的家的温馨与安逸、清欢与悠闲,足以让我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心醉。

真的,这些民间遗留下来的低矮小屋、小院、小街、小巷,当我踩着柔软的光阴,行走在这里的每一条石板路上,任何一个转身或者回眸,都会让我跌入老宅深处某一段遥远的回忆。那些古朴老旧的风物风华,它们与现代都市只隔了一座山,就已将尘世的喧嚣过滤得干干净净,而把质朴淳情浓缩成一坛欢乐的老酒。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们感觉有点饿了,于是便走入一家客栈,点了几个小菜,坐下来守着一炉炭火,暖暖和和地吃了起来。

当时,我边吃边问老板,这里几点太阳落山,老板搓着双手回答,五点多。老板是一位43岁的农民,他的心好似大山一样绵厚,他的笑容,也极为谦恭和善。他唯一的女儿,已20妙龄,刚从吉利大学赶回家帮忙收拾碗筷、端饭递菜,而他的妻子,正在台阶上的正房里炒菜。他们一家三口拥有这个四合小院,每一间闲空的土炕小屋,客人居住一宿收入150元,他们常年以旅游接待为生,即便是冬季,也会有游客慕名而来,所以小日子过得殷实富足、有滋有味。

我问老板这个村现在有多少人,他笑着告诉我有30多户人家、90多口人,而村里的房子有700多间。他说,现在村里以中年人居多,每个家庭一般只有一个孩子,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四合院,院子里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的房子加起来,全村的房子就多了。他还笑着对我说,现在年轻的孩子大多都往外面走了,村里的老人也已不多,倒是90岁以上的老人,还有两位。

我又问老板的女儿,毕业后会不会回来,她莞尔一笑低下了头:不会。我又问她,有没有外村的姑娘嫁到村里来,小姑娘说,一般远村的没有人来,近村、邻村的会嫁过来。她还告诉我,村子里平常会有外国画家来居住,不过一次也只住十几、二十多天就走了。我说有没有常年居住这里或在这里买房置地的,她说没有,村子里不允许,因为要保护村子。

吃完饭,天色还早,我和先生又起身往村子深处转悠。沿途,还被街头一位热心的小伙子叫住,在街边院墙上的大“爨”字前面拍了双人照。随后,我们沐浴着晚风,兴致勃勃地赶到村子后面的一线天,欣赏了夜色初降时黄土峭壁间那一线幽蓝的天幕。

返回村里的途中,村口广场上一群年轻人正和几个老外在一起分享荡秋千的快乐,我们立刻被吸引过去,和他们一起将清明节“荡悠”的古韵,飞舞成一串串开心的尖叫声。那一刻,老去的青春在春风中飞扬,彼此间的邂逅,无关相识,只在洒脱不羁的愉悦的瞬间穿越,而我荡前荡后,心无牵念,只将无忧的欢笑停留在行客的每一张脸上。

天,渐渐黑了,山里的寒气一阵阵袭来,原本计划返回的我们,有点恐惧狭窄弯曲的国道,为了安全,我们住在小村。由于任何洗漱护肤用品都没带,只好前往村里唯一的商铺去买。可惜,那里只有简易的牙具,其他洗漱护肤用品一概没有。这时,“生活”在我的意识里仿佛回到了煤油灯时代。

从小商铺出来,我们携带着对都市生活的一丝向往,无端地闯入进一条恬淡的老巷,这里写着“悠然居客栈”,一踏入这个“清幽之地”,就受到了主人一家热情的接待。从牙膏、牙刷、热水,到茶叶、茶杯、电暖器的开启,一瞬之间,满屋的清香与温暖就将先前的担忧一扫而光。

放下简洁的行囊,环视四合大院一角小屋的温馨,我和先生满足地坐下,喝起一盏盏闲茶,在远久的民风中,体味人生的淡定和安详。

如果说,下午游览的古街老屋,是一册装帧古朴的线装书,那么,夜晚相逢的洁净雅舍,便是书页中现代清新的一笔,它,在那个微寒的夜晚,无声地向我们诉说着一个古老村落的前世今生。

或许,只有土生土长的爨底下人,才可以把一段消逝的历史与现代生活融合得如此安适,让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可以在幸福的时光里,闲阅古今风情,细品古今天下。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不到八点的古村,街上已是一片宁静,宁静的屋里屋外听不到一丝声音。整个村子,开始进入一种黑夜的宁静。

床边,简朴的窗户纸透出一层桔色的光芒,我看一眼这光芒,一种家的温暖,便从眼底流传到了心底。其实,人生,那些往昔和今朝,也都一样,都有一种众所周知的寻常和亲切,而不寻常的,往往是人的心境。如同我们前来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小村落,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这个村子古往今来的历史;而这个村落记忆的,却是万千过客摇曳缤纷的人生。

人生,村落,我们生命过往植入心中的符号。别离之时,常忆起,踏上征途,杳然去。如此一番深情与厚谊,无论身居何方,也自会感觉别有天地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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