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时刻:有时是和平有时则不

时间:2022-05-27 02:01:49

耶路撒冷时刻:有时是和平有时则不

清晨漫步在耶路撒冷街头

清晨,或许是耶路撒冷最平和、最日常的时刻之一。

因为时差,我早早起身。酒店就在总统府和总理府附近,穿上外套,裹上披肩,此时此地的耶路撒冷适合漫步。耶路撒冷新城,多数的建筑都是用耶路撒冷石垒成的,透着淡黄。早晨6点半,鲜有行人,地面也透着光,偶有老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经过,但他身边的电箱是有趣的,或许是年轻人喷上了绿色的壁虎图案,错落蔓延到绿色的植物里。三角梅和其他蔓藤植物垂挂在家家户户的窗边,或者外墙,会有仿佛置身于亚热带某个小岛的错觉。战乱、中东问题,似乎和这里无关。

回想前一天,从死海驱车到耶路撒冷,穿过的即是国际新闻中反复提及的“约旦河西岸地区”。实际上,平日里这里亦有日常、平和。那是耶路撒冷郊区的犹太人定居点附近,高速公路边上的便利店里,人们排队买咖啡。

在以色列修筑的公路上,有时还有巴勒斯坦车牌的小汽车驶过。热爱单车的年轻人相互挥手,眼光越过他们,远处的隔离墙看上去并不算起眼,却也是巴以关系艰涩的证明。经过检查站,军警往车内一看,你才意识到,这依然是一个需要特殊保护的地方――当然,也是因为这些负责的安检制度,耶路撒冷的居民能够在安全中,继续日常生活的脚步。

清晨有微微的冷风,我拉紧外套。我的左侧是一块大石头立在苍郁花草中,上面写着:艾伯特・爱因斯坦广场,据说是爱因斯坦捐建,附近有以色列科学与人文学院,那里聚集了102位以色列最出色的学者,建立之初的目的就是加强科学和人文领域的合作。以色列高等教育委员会也在附近。犹太人对教育的重视众所周知,以色列科技创新领域也总有突破,微软等跨国高科技企业的第一家海外研发中心都选择了以色列,而耶路撒冷则为他们培养人才,提供了新的研究技术。

我绕到它后面的耶路撒冷法律中心,碰上里头走出的一位老者。他一手握着资料,白色衬衣打底,宝蓝色的羊毛衫套头,再搭深灰色的西裤,高挺的大鼻子和唇上方白色、厚厚的一排胡须,满眼的聪明劲儿,全都让我想起了爱因斯坦。

隔着一条街的总理府侧面有一条小路,小路上的小别墅看上去都要比总理府显眼。路口就有一个公车站,市民来来往往,毫不介意。天色渐亮,7点半后,整个城市慢慢苏醒过来,总统府也不远,我绕了它走了一圈,当我望着耶路撒冷颇有现代感的剧院时,发现自己迷了路。我快步向前,向一位头顶戴着扁圆帽子的犹太男士问路。这是一般的宗教犹太人的打扮,犹太教认为男性需要通过帽子来提醒自己头顶有神灵。他与我同走了一段,问了我这些天所有遇到的以色列人都会问的问题:你从哪儿来,到多久了,多少岁,做什么工作,喜欢这里吗?

我说这一片安静如花园。他同意,何况,这是总统府和总理府附近呢。第二天的清晨,我走进耶路撒冷老城,那里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当然宗教、旅游、商业也是一种日常,但那也是更接近我们想象中的耶路撒冷。

西墙,西墙,有共鸣的悲伤

一个个戴有宽大帽檐黑帽的男人快步经过,留下黑色大衣飘飘的匆匆背影。这是正统的宗教犹太人打扮,他们的衣着只有黑白两色,以示为圣殿被毁哀悼,他们蓄起的鬓角长长的,直接落至肩上,或别在耳后。晨光熹微,一天的祷告也从此开始。他们抚摸经文,身体微微前倾、摇摆。在西墙祈祷,男女分开两侧。高处,鸽子和其他鸟类在墙壁凹入处安家,并不明白眼下的人类为何流泪;低处,墙壁的缝隙属于犹太人的心愿,人们把它们写在纸条上,塞进墙里。

这即是人们说的“哭墙”。当我在分隔栅栏的旁边真切听到栅栏那边的恸哭,还会跟着鼻子一酸。圣殿被毁、流散他乡、二战遭受屠杀、至今某些地区仍存在的反犹风气……三千年前,所罗门王在这里建造了宫殿,一直到巴比伦军队攻入耶路撒冷之间的400年,被称为第一圣殿时期。70年后,巴比伦被灭,犹太人得以归来,重建圣殿,进入第二圣殿时期。在希律王的扩建下,耶路撒冷成为当时世界上的超级大城市,然而罗马人最终又将圣殿摧毁,犹太人流散,一直到1967年之后,离开耶路撒冷千百年,犹太人才终于回到了耶路撒冷,回到了古城,而圣殿仅剩西墙。

西墙本是古代最大的单体建筑的一面墙,足足有半公里长,而如今人们看到的,不过是经过罗马人的毁坏、岁月和战争的磨难后剩下的那十分之一。高墙之上的圣殿山顶,圣石圆顶寺的金顶闪耀,那里只有穆斯林才能进入。传说中的“基石”就在其中,犹太教和伊斯兰教里都有关于它的故事。犹太教徒相信,亚伯拉罕就是在圣殿山上献祭出自己的儿子以撒,雅各在此梦见了登天之梯。

现在,犹太人能够到达的最靠近“基石”的地方,是在西墙隧道里。这个隧道的考古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挖掘的是地面上的西墙以北的西墙根部,第二圣殿时期的文物也随之出土,其中有在地下水道旁发现的水池。如今隧道对公众开放,犹太人也在此祈祷。西墙隧道里能够更清楚地看见两千年前西墙石块原本的样子。精准的切口、平整的石块表面,我们的向导Gili总忍不住赞叹祖先的智慧。“太完美了,完美地贴合在一起”,他指向高处的石块,“那是被罗马人毁坏后,人们再补上去的,切割明显没有那么好”。Gili留着鬓角,英语说得很地道。他在纽约长大,4年前回到以色列。

犹太教徒相信,只有当所有犹太人回到以色列,弥赛亚才会降临。说到动情处,Gili吟诵起《耶利米哀歌》:“先前满有人民的城,何竟独坐!”双臂张开,手心向上,抬头,闭眼,歌声在隧道的石壁上来回碰撞,悲伤也形成了某种共鸣。

不过游客前往西墙的经典路线,还是要经过那条叫“大卫”的街道――大卫是所罗门王的父亲,被记载为最正义的王,古时,当人们翻越山岭和沙漠,看到耶路撒冷的时候便呼喊:“大卫的城到了!”他们远远看到的高塔,便被称为大卫塔。

现在这条街上全是阿拉伯人,他们都在做游客生意,贩卖的许多商品和土耳其的水烟、七彩瓷器类似,无法确定是否和这片土地曾被奥斯曼帝国统治过有关系,但可以确定的是,要是用中文疑惑地说起“义乌进货的么?”,这里的阿拉伯生意人一定听得懂“义乌”。这或许会被当成对他们的货品质量的挑衅,他们会放下刚才想要推销给你的手镯来表示生气,也可能有助于你的讨价还价――因为的确有许多是中国制造的。大卫街的石路已经被人踩得平整发亮,六芒星旗飘在上空,但在局势有变化时,也可能会被阿拉伯人换上其他旗子。

那些重走耶稣“苦路”的基督教徒们一心跟着向导走,很长一段时间并不会停下来购物。这条“苦路”在老城中穿行,有14个站,传说耶稣扛着十字架、受尽侮辱、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刑场,所走的就是这条路。

苦路的最后几站在圣墓教堂,这里被6个不同的基督教派公用,他们有着各自使用它的时间,但负责开启、关闭圣墓的钥匙却在阿拉伯人手中。进入西墙的路上有以色列警察巡逻,有时候他们会拦下行迹可疑的人,游客要进入圣殿山,第一道安检也由他们负责,但还会有一道穆斯林负责的“宗教把关”。耶路撒冷的各个宗教和势力、和平和冲突,就这样奇妙地站在了某个平衡点上。

世俗与传统的交替

夜幕降临。游客中心门口蹭wifi的游客逐渐散去,他们中的一些会走向古城边缘新建的Mamilla大街。这可能是老城里最现代的一部分,拱起的透明顶棚盖过整个大街形成漫步廊道,感觉到天冷的异乡人进到AF之类的服装品牌专卖店临时添置保暖衣物,或者购买高端手信。这里的建筑同样由耶路撒冷石构成,但有些石块上有黑色数字编号,这意味着这栋建筑是从古老的耶路撒冷某地平移过来重新搭建的,之后也没有擦去,反倒成了风景。街两边间隔摆着当地艺术家的雕塑作品,可欣赏,也可以出售。

没人会排斥钻进温暖的石头房子里用餐。以色列的餐厅按照对犹太宗教遵守的严格程度有着不同的分级,有宗教组织专门进行等级认定。严格的宗教犹太人只吃既分蹄又反刍的动物,比如牛、羊,猪是吃不得的,鱼只吃有鳍有鳞的,肉与奶不得同吃。

但如果你想吃鱿鱼之类不被宗教人士允许的食物,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以色列毕竟还是世俗化的国家,即使在耶路撒冷,你也享有世俗的多样性,只要选择走进不那么守宗教规则的餐厅便是。比如,在旧城根下Mamilla大街的Joy Resturaunt,鱿鱼、青口都是可以品尝的。以色列餐厅的前菜众多,最著名的就是鹰嘴豆酱和皮塔饼,鹰嘴豆酱浓郁顺滑,混着豆香,撕一片皮塔饼蘸上入口,据说那是离开以色列的人最想念的味道。牛羊肉也是美味,犹太人宰牲,讲究将血水放净,所以牛羊肉吃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干扰味蕾的味道。开一瓶酒也未尝不可,以色列的红酒价格公道,许多品牌又鲜有出口。

耶路撒冷青年穿着字母T恤,双手插着裤带逛街,而宗教的犹太人也有他们的去处。在专门的犹太市场,犹太女人包着头巾,挑选第二天家里要吃的面包;腌制的橄榄呈现着不同的颜色,坚果也分门别类地摆出来了,老板并不介意你小规模试吃;一身黑袍的宗教犹太人来来往往,其中有些看上去有些许憔悴――他们可能是一心一意为神的人,没有工作,苦行生活。传统在这里展示着它的顽固,这里守犹太安息日,每周五、六多数店都会关门,才不理商业逐利。西化的麦当劳在这里售价高得惊人,门可罗雀,但咖啡馆却总是小而温馨地挤满了人。耶路撒冷的人们很爱聚在一起聊天,如果你发现两个聊得火热的人,也许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告诉我,他们就是喜欢与人发生连接。

耶路撒冷四千年的战火与繁荣交替在同一个山头。圣殿山上穆斯林老人坐在一起读经,守护者盯着入口处,介意任何人长时间挡住他的目光。在公交车站,人们保持着各自舒服的装扮,望着同一个方向。游客和阿拉伯商人讨价还价,犹太老人在小小的店铺里切割钻石。所有的时刻都可能是和平,有时则不。耶路撒冷时刻让你放松,也让你紧张。它时刻在提问,却始终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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