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心上的脚印

早读，我慢慢转到教室后面，看黑板上的小诗，上面竟然有两个清晰的脚印！怎么会这样？我的心不禁泛起一丝痛楚，因为在我的心上，曾经印下过一个深深的脚印。

2000年，我毕业的第二年，担任初一（5）班的班主任。那时的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又是第一次担任班主任，既充满了美好的愿望，又有些不知所措。

开学两周后，学校要求各班制作关于国庆的黑板报，学校统一检查并量化打分。通知一下来，我们这些年轻的班主任就开始忙碌起来，谁也不想在第一次检查中落后。在师范时，我就经常负责板报的设计，对我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很快我就精心设计并制作出了一期的板报，大气的宋体标题，多彩的华表图案，工整的楷书字体、新颖充实的内容，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看着学生崇拜的表情，我不禁喜上心头。

就在学校检查的前一天，我再次走进教室，偷偷欣赏自己的“杰作”，正自鸣得意，突然发现黑板报上有一个脚印。

我的火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大声喝道：“是谁踩的脚印？”同学们一下子愣住了，跟随着我的目光转向教室后面，然后转回来，又低下了头。“是谁干的好事，赶紧给我站起来！”我不由提高了音量。同学们的头低的更低了，没有人站起来。

“班长，你知道吗？”见没有人肯承认，我开始质问班长。

“不，不……知道。”班长站起来了，但吞吞吐吐。看来也许知道，但不敢说。

我把班长叫到了办公室，“你不用害怕，有老师在，没人敢报复你。”我试图解除他的担忧，可他依然小声说：“不知道。”无奈，我只好让班长回了教室。

这时候，办公室里的老教师们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卜，你把班长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同学们都知道了，如果被查出来，他们就知道是班长告的密，班长当然不敢说了。”张老师坐在我的对面，他抬头对我说。“那怎么办啊？”“很简单，投票。每个人都写，不署名，没有人知道是谁告的密。”

我按张老师的办法，让每个同学都写了一张纸，结果都指向了一个人：小忠。对于这个结果，我一点不意外，因为开学才两周多，这个孩子已经惹了好几次事了，经常欺负弱小，被同学告状，被科任老师告状。

我把小忠叫到了办公室，可他并不承认。我把投票的结果告诉他，希望他在“证据”面前“坦白从宽”。可他还是一口咬定不是他踩的，我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只好叫他先回去了。我再次请教张老师，张老师告诉我，不管他承不承认，都要在班里公开批评，再不行，就请家长。

我并没有急于找家长，我心里还是希望小忠能自己承认错误。可这件事还没处理完，小忠就又惹出了大事。因为一点小事，他打破了小凯的鼻子，我让他叫家长来，可他不肯。晚上，我便让他带我去家访，这次他没有吭声，默默带我去了。来到他家门口，他就用自行车撞大门，对他妈妈大声喝使。他五十多岁的母亲一个人在家，父亲在外打工。他还有三个姐姐，出嫁的出嫁，打工的打工，一家人对他宠爱有加，才惯成了这样的坏脾气。因为天晚了，我不方便回去，便留宿在了小忠家。晚上，我和小忠躺在床上聊天，我们聊家庭情况，聊人生，聊梦想……

第二天，小忠的妈妈买了鸡蛋，带了小忠到小凯家赔礼道歉。回来之后，我再次问小忠脚印的事情，他默默低下了头。我想，他已经默认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希望他能改变自己。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家访感动了他，让他在后来的日子变得安稳了。直到2009年，小忠已经参加工作了，他在网上找到了我的QQ，给我留了言：“老师，谢谢你那一年的家访，让我知道了疼爱妈妈，做好自己的事情，回报妈妈。可是，那个脚印，的确不是我踩上去的。是我的好友小祥，当时他是宣传委员，老师说过让他办黑板报的，结果老师自己包办了，所以……”

我一直以为小忠因为脚印的事心怀愧疚才改变了自己，原来真正应该心怀愧疚的是我。小忠那些沉默的日子里，该是背负了多少沉重的心理压力呀？

面对眼前这个崭新的脚印，我的心沉重起来。现在我已经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个脚印了。

“开学以来，同学们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我很满意。”停顿了一下，我继续说道，“同学们还记得开学初，老师对大家的要求吗？不怕犯错误，就怕不能承认错误。老师可以原谅同学们犯下的错误，如果知错能改，仍然是一个好同学。今天黑板上出现了两个脚印，这是一个非常不文明的现象。关键的，是你能不能自己承认错误。是谁踩的，可以主动站起来吗？”话刚说完，志就站了起来。我扫视了一圈，看到超的脸色发红，便继续问，“还有人吗？”志说：“超，你不也踩了吗？”超也站了起来。

我把他们叫到外面，问他们是什么原因。超说是站在墙根聊天无意踩上去的，志说是看到了超的脚印觉得好玩，又踩了上去的。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这样还好，可以从轻处理。但你们想，如何擦掉墙上的印迹呀？”他们说：“用水擦。”“墙上印迹可以用水擦干净，可你们留在同学们心目中的不良印迹要怎样擦呀？”他俩沉默了。“我保留对这件事的处分，但希望你们不仅要把墙上的印迹擦掉，还要想办法把身上的坏习惯擦掉。”

回到教室，我告诉了大家事情的原委，并且说这两个同学决心要擦掉身上的坏习惯，希望大家帮助他们。

中午的时候，黑板上的脚印已经擦干净了，我看着志和超点了点头。接着，我说：“我发现教室前面的树上有个方便袋被挂住了，请值日的同学处理一下。”超马上站了起来，喊了志搬了凳子去摘。

这两个脚印，都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上，一个轻，一个重；一个软，一个硬；一个暖，一个痛……

（作者单位：山东省东平县东平街道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