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Incredible”

时间:2022-05-17 05:11:32

三十八天的印度之行告一段落,如果说要写点什么的话,最不费口舌的就是“Incredible”(难以置信的,惊人的,极妙的)。“Incredible”是印度官方推出的旅游口号,但凡在印度呆上一个星期的人,就会深深明白“Incredible”到底是什么意思。脏乱的街道、刺鼻的空气,居然在同一个世界开辟出一个清凉、干净与神圣的敬拜之地;印度人平时懒散、无所事事,却能奔赴千里,只为在圣地一拜;在虔诚地跪拜与祈祷之后,便能马上满嘴谎言,以骗人为乐;在哭完穷、骗完游客、令人愤怒不已之时,居然从口袋中不断掏出卢比,向比自己更穷的人施舍;或者在满脸乞求、向你要完钱后,还要补上一句“Money is nothing”,批评你给的不够;印度教徒在说完各教合一、平等之后,却拒绝穆斯林进入自己的领地,也拒绝进入穆斯林的游览胜地;在向外国女游客抛完媚眼、调完情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你“一个神、一个妻子”;上车下车就跟逃难似的,可是火车晚点七八个小时,却一点都不着急。印度与印度人,身上充满了各种矛盾,他们能把你的各种极端的情绪激发出来。

在受骗的路上

德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让人怀疑:这难道是我梦寐已久的印度。空气中漂着浓重的灰尘,只要吸上一口,有灰尘的,也有粪便的;马路上到处是大小便,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城堡、神庙在哪里,为什么只看到皮条客围着你。

Rarnash,三十多岁,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他是我第一天碰到,也是第一个与我朝夕相处几天的印度人,他开车载我们两段路程,从德里到阿格拉,再从阿格拉到斋普尔。还没说几句话,他就称我们“朋友”。在我的字典里,朋友就意味着信任。在掏心掏肺的几个小时后,这种信任感开始动摇。先是换币,他说要带我们去朋友的地方换币,可以给我们好价钱。可是给我们的汇率却很低,当我们不能接收时,他那朋友居然给我们调高价码。此时,我们才明白这中间的差价。在很多资料里看到,阿格拉是汇率最高的城市之一,然而阿格拉却是我换币汇率倒数第二低的地方,倒数第一的地方是人尽皆知的机场。

之后,他带我去买手机卡。他与店主用印地语说了一通,300卢比,我觉得太高,不想办,店主马上说给50卢比的话费。令人不安的是,旁边一些人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笑,一副“又有一个上当”的样子。最让人怀疑的是,付好钱后,他让我等一下。他走进柜台,写下自己的号码,之后手机收到充值成功的提醒,却没有付钱。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经过一些心理斗争,还是选择相信他。在与Ramash分手后的第五天,手机卡没信号了。找到一家卖手机卡的店,确认手机卡有问题,得买新的。我很郁闷,又要花一大笔银子。没想到听到的价钱是50卢比,内含40卢比的话费。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告诉他上一张卡的价钱,他的脸色也一变。

这件事,影响我半天的心情。慢慢地,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不就是被骗了六倍,至于如此唠叨,把钱看得如此重要,至于这么得理不饶人嘛……最后,事情又转化成自我批判。

但是,我很感谢Ramash,他是第一个为我打开印度的人。在去印度前,看阿拉文德・阿迪加《白老虎》,只觉得他说了一些我已知的事情。但是与Ramash的相处,让我觉得《白老虎》对印度底层人的心态真是把握的极为准确,Ramash仿佛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人物。Ramash生于离德里不远的农村,到德里来谋生计,他的种姓是从事铁匠行业的。开车使他有机会外出谋生,也是他那个阶层值得羡慕的职业。他在与我们交谈的时候,总是一副很谦卑的姿态。有时甚至会用一种低微的方式,来暗示你多给点小费,这时他把自己当作仆人。但是,他对车外的贫民却以一种鄙视的态度,甚至会吼他们碰到自己的车,这时他有一种优越感。他的这些行为都是我所熟悉的,可是有两点却是我陌生的。

一是当一群乞丐围着我们要钱的时候,我们以中国之心度之,假装没有看见,Ramash却三番两次施舍。后来,我注意到很多印度人出门会带一些硬币在身上,看到老年人和残疾人都会施舍。印度人把施舍看作仁慈与救赎的一部分,因此看见一般平民施舍的样子觉得很美。可是,这又助长了乞丐的风气。不去印度,很难想到印度乞讨的规模。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任何人都有可能转化为乞讨者。在火车站候车室,一位在候车的妇女看见我是外国人,居然向我伸出手要钱。依样画葫芦,我也会像印度人一般施舍,可是却缺乏恩慈之心,始终放不下提防。实际上,我们也知道印度的乞讨者大多数是真正的穷人,乞讨并不能帮助他们发财致富,只是糊口而已。但是,我们马上就会追问:都有手有脚,干嘛不去做事?要真正理解印度的乞讨,真是很难。

另一点是他虽然抱怨开车钱少,可是说到老板的时候,他却没有一句批评。之后,我有意问别人对自己老板的看法,都没有人批评自己的老板。在中国,背后说人坏话是常态,批评老板简直是天经地义。《白老虎》里也谈到印度人对主人的忠诚,是种姓制度的余绪,也是奴性的遗留。撇开这些,不在背后批评这点是值得赞赏的。实际上,印度富人并不少,两极分化很严重,但是仇富心理远没有中国严重。对于穷人而言,穷与富并不单单是今生造成的,重要的是依靠神明,脱离苦海。对于富人而言,越是富裕,越是内在渴求神灵的庇护,也越要承担对穷人的责任。这种宗教背景,使穷与富之间能够得到一种平衡。种姓制度作为一种社会等级制度,虽然说已经打破,但是它仍影响着印度的各个方面。上级与下属的关系,很容易就转变为一种主仆关系,尤其表现在底层人与中上层人的关系中。同时,种姓制度并不仅仅像教科书上所说的,完全是负面的。它不仅仅意味着阶层的划分,也意味着社会分工与身份认同。不像我们今天中国只有两种身份:有钱人与没钱人。

Ramash让我看到了印度复杂的东西,他让我感受到与印度人相处的乐趣与愤怒,也让迷失德里的我们逐渐适应印度的步调。他伴随我到印度的最初三天,可是他的影子伴随我整个印度行程,他给我很多思考与自省。到此,说“骗”也许不恰当。

在“他人”的朝圣路上

去印度,绝不是朝圣,更像是自我放逐。我从来不相信圣地,也去过一些与自己信仰相关的圣地,可是我从来没有被打动过。我有一套说辞:觉悟不在某个特定的地方;企图在他人的觉悟之地找到信仰的捷径,是一种狡黠。印度之行,坚定了“觉悟不在某个特定地方”的想法,却改变了我对朝圣略带不屑的看法。

圣地就像一个童话:美丽而圣洁,但印度不是。在印度,你不可能麻木,这里的生老病死从不回避,都裸地袒露在你的面前。当你来到瓦拉纳西的恒河边,满是衣不蔽体的穷人、虔诚喜悦的朝圣者、神经兮兮的旅人、向你伸出的乞讨的小手。印度人认为恒河的水能洗去人的罪孽,因此一辈子总要到一次恒河,期 望恒河水能洁净自己的过犯。甚至有人长途跋涉,就为了能死在恒河边。恒河本是西东走向,却在瓦拉纳变为东西走向。沿着河边走,无论是从东走到西,还是从西走到东,都将驻足于水边的火葬台。一堆堆的木材堆放在那里,曾经的亲人、朋友、路人被运往那里,交给火葬人。伴随着吟唱,肉体终成灰烬,洒向恒河。不远处,朝圣者捧起混合着骨灰的恒河水,向神祈福、忏悔。这一切都敞开着,悉达多当年洞悉生老病死的场景就在这里每天上演。从恒河边走过,仿佛走过了一生的时间。

圣地应该是一个让我们发现自己“美”的地方。可是在印度,我无法像在伦敦、巴黎,保持优雅的姿态。它常常把我最不愿意看到、或不愿承认的一面激发出来。常常说完话后,便觉得自己刻薄、得理不饶人、亵渎。

有朋友叮嘱一定要去朝拜特蕾莎嬷嬷,我如约而至。坐在她的墓旁,内心慌乱,因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之后,去到陈列室。细细看着她的介绍,感动不断在内心累积。快要出门时,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哀,因为我不是在心灵上与她发生了联系,而是被文字感动了。再次回到墓旁,对她说:我感受到了自己内在的贫瘠。如果上帝不用我这个贫瘠的器皿,它将一无所用。

悉达多的觉悟之地、佛教圣地“菩提迦耶”,分外的印度。乞讨者划分势力范围,比别的地方更加难缠。富裕的僧侣们,拎着装满物品的袋子,在街上施舍。进人大觉寺,几个装扮成僧侣的小孩,要带我们去参观。不成后,又混进正在静默的僧侣当中,因为正有施主在给僧侣发钱。我盯着他们,他们略带害羞地朝我笑笑。发钱的场面更奇怪,发钱人拿着一打钱,每个修行者前面放一张,不停地打断修行者。悉达多觉悟之时,这里只有一棵菩提树,没有佛塔,鲜有人出没。如果在今日,我想他可能觉悟得更快。哪有比现在更可笑、更可怜的场面?我甚至感觉,也许他就在这里,看着眼下发生的一切。

在“他人”的朝圣路上,慢慢发觉圣地并非真善美,但是在路途上,圣地以其非真非善非美,让我们更加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

动物的尊严

印度有四大宗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和锡克教,佛教和耆那教信众比较少。印度教信徒占到总人口的82%,伊斯兰教占到12%,其他的就由其他宗教平分了。可以说,印度不信神的人很少,只是说信什么神的问题。除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其他印度宗教都共享一些基本的教义,如轮回。在此世,人与动物似乎有区别,可是在整个无限的生命循环当中,人与动物只是不断的流转。也许家里猪圈里的那只猪,就是祖祖祖祖祖爷爷呢。在最大教印度教中,明言凡是生命皆神圣。而且印度教有3亿3千万个神,三大主神之一的毗湿婆,一会儿化身成神鱼,一会儿化身成神马,一会儿化身成神龟。这么大的数字,估计大多数动物都被化身过了。因此,不杀生,既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对神的敬虔。

在印度,有太多以“神”作为定冠词的动物了,“神牛”、“神猴”、“神鼠”、“神象”等等。在中国,以“神”作形容词的动物肯定是要圈养起来、供奉起来的。但是,在印度,“神的”意味着自由。在马路上,“神牛”悠闲地逛着、躺着、睡着。有时,一头“神牛”正好堵在前面,后面的汽车只好接长龙。任凭司机按破喇叭,“神牛”也懒得搭理。印度唯一的例外,就是新德里不允许“神牛”进入,孟买也没看到。因此,新德里和孟买少了许多印度的味道。在这两个地方,常常误以为自己在伦敦、香港、上海。神奇的是,如果你与神牛对望,它真的能望到你的内心,或者漠视你到极点。

好几次,突然收住脚,猛地发现脚前正躺着一条狗。开始会大惊小怪地叫道,是不是死了。那种姿态,像是没了呼吸,全然放松的,没有防备,就地而睡。大概惊扰到它,它也就睁开眼睛瞟瞟我,又接着陷入沉睡当中。我一直觉得狗跟我有仇,不是追我,就是咬我。但是,印度的狗对我兴趣缺缺。我与同伴讨论,为什么印度的狗没有戾气?一致的结果就是:吃素。这是玩笑说法,但是狗肯定能够感知人的善意与恶意。

大概动物也知道自己“神”了,孝敬它是应该的。一天,买了一串香蕉,在街上边走边吃。突然,手中的香蕉被抢了,吓了一跳,一看,猴子已在一旁剥香蕉了。令人生气的是,抢了东西居然都不跑,。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吃东西,要四下张望一下,以策安全。抢东西吃也就罢了,居然还窥人隐私。躺在床上休息,窗子上居然趴着一只猴子在张望。松鼠也是四处可见,常常会等在你对面,看着你把吃的抛出来。

但是,动物们不知道现在已经全球化了。像我们这种对动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地进入到它们的世界。印度人不杀生,当然苍蝇也不杀,只是挥手驱赶。因此即使是看起来还不错的餐馆,苍蝇也是四处乱飞,更别说路边摊了。“啪啪”,苍蝇就被意外拍死在我手上。真的没想要拍死它,因为在中国,用手拍死苍蝇,需要很高的技能。但是印度的苍蝇都笨笨的,看见手过来,还跑得那么慢。我们的暴戾不仅在行动上,还在语言上。南部的蚊子实在太多,走到一家商店,同伴脱口而出买“杀蚊子的”。我一听,马上踢了他一脚,怎么能用“杀”字,用“驱赶”。同伴讽刺我,内心还不是“杀”字。没有菩提心,用词的不同只是换汤不换药。对这类动物,我只能奉劝它们:全球化了,技能要提高啊。

动物能生活在印度,真是幸福。既有哲学护驾,又有神庇佑。这些都是美好的,但是看见街道上满是粪便、臭气熏天,尤其是目睹了一起由狗引起的车祸,就不免想对动物们下禁令。这真的让人很矛盾,如果印度的街道没有人与动物的交错,没有动物懒散的身影,印度便不再是印度。可是动物们制造的麻烦,仍然一天一天的在累积。到底该怎么办呢?

常常想,中国哲学里总是讲“万物一体”,其实都是从人的角度去讲,是人与万物一体,而非万物与人俱化,仿佛万物都是一堆死物。说到底,“万物一体”终是人的境界。在印度的动物身上,我看到动物的灵性与主动性,“万物一体”是人的,也是动物的。

“神牛”的交通系统

常常有人拿印度和中国对比,其中的一个比较就是火车,客运量也好,实名制也好。如果只看到这些操作的话,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印度的交通系统是和印度人的性格(大了说就是宗教)联系在一起的。

网上常常出现一张图片:一辆列车上站满了人。看到这张图片时,我是又兴奋又紧张。我担心自己怎么爬得上车顶,扒太久会不会太累。到了印度后,才知道那都是幻想。铁路是英国人留给印度的三大遗产之一,另两个是英语与议会。

印度的一辆火车分成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是空调卧铺,又分三个等级;第二等级是无空调卧铺,占整辆车的三分之二;第三等级是坐票或无座。火车票是实名制,可以提前三个月在网上或火车站购买。一辆火车的价格区别非常大,第一等级差不多是第二等级的两倍,而第二等级差不多又是第三等级的两倍。比 如,阿格拉到占西四个小时,第一等级中的最低等级票价是355卢比(约50元),第二等级是147卢比(约25元),而第三等级票价是67卢比(约10元)。它的妙处在于进站出站,没有人检查。列车员查票一般只查一二等级的票,要是真的没钱不买票也可行。因此,在印度不管你什么阶层,都是可以坐得起火车的。

最为神奇的还是实名制。虽然是提前购买火车票,但是票很快就没有,不过火车站还是会卖一种WL(Walting list)的票给你,它的意思是你可以等待。因为一些人买了票,可能由于某些原因不能成行,就把票退了,那么你就可以替补上来。我买过几次WL,有一次是WL134,这意味着我前面有133个人在等位子。那如何确定你是否有票呢,火车站会在火车出发前,在站台的布告栏上贴出乘客名单,你只要根据票号,找到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现在绝大多数的火车站都有机器,用来确认座位。我开始不懂,晚上的票,白天就去网上确认是否有位子,结果被告知还太早,因为在剩下的几个小时内,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火车开出前两三个小时,才最终确定座位,以确保位子得到充分利用。如果你是中途上车也没关系,中途下车的位子也会补给你。这充分给予人订票、退票、等票的空间,也使座位利用率发挥到最大,而且我每次都等到了票。惊奇的是,印度的实名制已经实行了百年。

火车厢内更是有趣。我一路下来,坐的都是无空调卧铺,简称SL(Sleeper Class)。每个隔间8个铺位,与中国一样,相对着共6个铺位,但它走廊那块儿还有上下两个铺位。由于印度的火车有宽、窄、米三种轨道,我们旅行坐的都是宽轨,因此火车空间比我国火车空间大很多。中铺白天一般要放下来,大家都坐在下铺。印度人的神聊就此开始,还没讲几句话,就多了一堆朋友和名片。没见过一个地方的人,像印度人如此擅长、喜欢聊天的。他们只要看见外国人,就会说how are you?What's your name?Where are you from?这大概也得益于英国人。印度人或多或少都会说点英文,但是不要以为流利的英文很好用。你每天碰到的人,就是一般的印度人,他们的英文来自于生活环境,而非正规教育,因此破碎的英文在印度真的很好用。印度让我这种视英文为畏途的人,第一次感觉到运用英文的自由感。

有人聊天,还不断有人卖吃的。在中国火车上,就是有位子,但一听见卖东西的吆喝声,以车开道,我就觉得自己像猪猡,没有任何的尊严。印度火车上卖东西的,都是手提着,只卖一样东西,络绎不绝。可以选择在火车上吃,也可以停站的时候下车去买。令人感慨的是,火车站的东西居然比外面还要便宜,如一杯雀巢咖啡只要5卢比,外面可能要10卢比、15卢比。对我这种好吃好玩儿的人,印度的火车真是太适合我了。

至于晚点,印度火车已经臭名昭著了,我不想再踹一脚。晚点几个小时,正常得不得了。几次之后,晚不晚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平和心态。人是奇怪的动物,很容易受环境影响,印度人的不紧不慢也感染了我。啊,晚点5个小时,找个地方先睡一下吧。本来傍晚从加尔各答开出的始发车,到凌晨1点多都没动静。快2点的时候,在站台碰到一个西班牙的作曲家,看见我就激动地抓着我说:还好晚点,否则我们太早到伽雅了。邪乎,到了印度,似乎都转性了。

TUTU车是另一个日常的交通工具,其实就是我们的电动三轮车。在整个印度,他们满大街地东西乱窜,连去总统府的那条路都可以开。TUTU车的开价,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他们的风评。德里、阿格拉等北方城市开价比较高,一般是一倍。相应地,连印度人都不喜欢他们,觉得他们都太坏,太油滑。南方人就朴实得多,也有秩序多了。共产党曾经执政的喀拉拉邦真的是秩序井然,TUTU开价比实际价格高lO卢比,而且都穿上统一制服,北部的TUTU简直是鱼龙混杂。

与他们的故事真是多的说不完。从卡朱拉侯到欧恰的下车点,离目的地有9公里远。天已经黑了,一辆TUTU车开过来,说已经没有其他车了,只有他一辆车去欧恰,80卢比。我们只肯出50,他不同意,我们就站在路的两旁对峙。一会儿一辆TUTU开过,我们要乘坐,但是他过去言语了一番,这辆TUTU一阵烟地开走了,我们继续对峙。他瞧我们很坚决,于是让步60卢比。一路被宰的我们商量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50拿下。他也不干,我们就继续这么呆着,他时不时抛出一句:没车了,没车了。我有点担心,可是为了一口气,今天就是站一晚,也不上你的车。这场景,还真有点冷幽默。一会儿,一辆拖拉机开过,我追上去,问他们去不去欧恰,能不能载我们一程?他们欣然接受,这场对峙终于结束,甚为得意。拖拉机上是5个小伙子,他们去外面运土回来,一路开心地聊天。他们适时地向我们推销,但是都被婉拒了。9公里开了半个小时都没到,之后拐到一个荒郊之地,我有点紧张,窥视了一下四周是否适合先奸后杀。同伴脸色也有变,我们硬撑着大声和他们聊天。一段难熬的时间后,看到了一点灯光。原来他们准备先回家卸土,再送我们去目的地,弄得我们虚惊一场。送走他们后,我对同伴说:下次还是被宰算了,刚刚吓得我腿都软了。真是没出息啊!

在欧恰,我了解到印度人都是一群人坐一辆TUTU,简称Tempo,价格便宜很多。于是,我开始迷上坐这种车,刺激得很。本来坐2个人的车,塞进15个人。司机驾驶的地方,也能插入4个。还要加上我的大包,真难以想象怎么挤进去的。由于我是外国人,我可以坐在靠门的地方,把一只脚放在车外透气。我发现我们常常强调的许多危险,到印度都失效了,火车门不关,公交车没有门,跳上跳下自由得很。由于害怕危险,我们制定了许多规则,不料也错过了很多美景。

到了南部,就一定不要错过它们发达的城际巴士,它比火车更便捷。每天都有好几班车,路上的景色也绝对是北部难以比拟的,椰林、阿拉伯海或孟加拉湾呼的一下闪现,美不胜收。我最爱的还是巴士中间休息,巴士司机会停下来吃饭或喝茶。有一次,3个小时的旅程,正好在饭点,司机和售票员撂下整个车,吃饭去了。车上的人也自得其乐,没有一个抱怨的。上路之后,大概不到一个小时,车又停下来了,司机下车喝茶去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司机的特权,为什么坐车的人只把坐车视作理所当然?难道坐车就不该有生活,为什么不下来活动一下筋骨?为什么不下来喝杯茶?为什么那么教条式的生活?到了后来,车开了一阵子,我就开始叫嚣,怎么还不休息,我想喝茶了。

虽然巴士中间休息,但实际上到达终点站的时间还是比较准时的,大概他们把休息的时间也算进去了。既然如此,那我们更应该享受一下那些停顿的乐趣。

以前看过一则消息,说曾经火车司机也这样,甚至停下车去见朋友,后来铁道部规定,不准随便停火车。如果属实,它变相表明印度交通系统非常“神牛”。可是不配合印度人不着急的性格,再“神牛”也会成“民怨”。

印度教认为人生来有四种债务:一是神债,人应该将一生奉献于神;二是对先知的债,他们启发了后人通往神明的路;三是对祖先的债,人通过抚养后代来偿还;四是对人类的债,人不是一个全然的个体,需要对他人承担责任,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越大。人只是这个世界的客旅,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人必须明白“我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人终归是珍贵而又渺小的,他的痛苦依靠神,他的欢娱献给神,他的成功归于神,他的慈爱源于神。从这点,我们才能理解印度的矛盾,它的丑陋与美丽。

邓军,博士生,现居上海。曾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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